万花楼顶层密室。
杨魏氏匆匆赶至,见到了大弟。
密室只有一扇窗户,还是半掩。
尽管外面白天,室内好似深夜。
窗缝的透光好似夜空的月亮,仅仅照亮一隅,其他地方顶多朦胧。
魏老大坐在阴影里,面沉如水,死潭的水。
杨魏氏从来没见过大弟这种模样,心儿不由提了起来,欲问又止。
魏老大开口第一句话,让她的提高的心瞬间沉入冰冷污浊的深潭。
“我们都被骗了,幽径园的风使君是个假的,真使君其实是陈风。”
杨魏氏呆若木鸡,手足都凉了。
最近他们一切动作都是围绕着风使君。
最开始只是想把人给哄走,后来是想抢回许州大势,造成既定事实。
就算风使君发现他们欺上瞒下,那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结果居然是假的。一顿操作,全部打空。
魏老大哑声道:“以为把人家架到台上演戏,哪曾想人家根本坐在台下看戏。”
杨魏氏呆呆地走近,一屁股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恐怕没少点评我们的演技,看到精彩处,说不定还会帮我们喝彩呢!”
魏老大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四灵高层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本以为足够小心,步步为营,岂知在人家眼里仅是一出好戏,而已。”
杨魏氏呆滞的眼珠缓缓转动,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陈风才是真的风使君?”
魏老大道:“我发现斩邪给他当卫士。”
杨魏氏神情略松,勉强笑道:“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风使君指派呢!”
墨者地位特殊不假,但是来自四灵高层的招呼还是要听的。
魏老大冷冷道:“许司不过八个人、两张弓就把他们给捉住了。斩邪的武功你是见过的,再多上一倍也休想把她留下,结果她居然连反抗都不敢。你仔细品品。”
杨魏氏脸色微变,迟疑道:“她担心打起来误伤陈风?”
魏老大食指扣桌,咚咚两响,凝视道:“几乎称得上束手就擒。”
杨魏氏瞳孔蓦地缩紧,少许后道:“他们都有谁,目下在哪里?”
魏老大叹气道:“本来陈风、斩邪和一个南唐女谍一齐关在柳园,没曾想方宗花居然强行闯了进来,斩邪趁机逃走,于是我赶紧把他们从柳园秘密押送到春园。”
杨魏氏脑袋有些晕:“怎么跟方宗花扯上关系了,南唐密谍又是怎么回事?”
魏老大幽幽:“正因为波谲云诡,所以我才把他们送到春园。”
杨魏氏想了想,嗯道:“那里跟我们没什么瓜葛,跟商会也仅限于风月之事。”
闻晓莺失了地位,正有求于人,比较好拿捏,也方便灭口。
杨魏氏转念道:“方宗花现身,许司已经不可倚靠,四灵更不好动用,商会就是个筛子,根本不能用,老三办事太不牢靠,武堂也指望不上。你现在让谁负责呢?”
“婉儿带着一些亲卫负责看押。”魏老大无奈道:“元宵节前,还有很多人和事需要我居中联络与协调,实在抽不开身。如果我亲自过去坐镇,又实在太醒目了。”
杨魏氏皱眉道:“还是我去吧!”
魏老大缓缓摇头,沉声道:“这层窗户纸毕竟没有真的捅破,风使君还在幽径园,你必须陪着他。斩邪应该已经赶回去求救,你只管听命行事,让干嘛干嘛!”
杨魏氏眼睛一亮,颌首道:“明白了,风少跟我们有来有往,有上命有印鉴,只要两方不撞面,假风少也是真风少,真风少也是假风少。那还不如把真风少……”
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魏老大苦笑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是不敢。这一刀下去之前,尚有其他路可以选,这一刀下去之后,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头了。这个决心,不好下!”谷
杨魏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是想等到彻底掐住许州军镇的后勤之后,再来跟风使君谈条件?”
“到时咱们放低姿态,给足面子,想必风使君会就坡下驴,没必要跟咱们鱼死网破。别说那时大势在手,他拿我们毫无办法,就算把我们干掉又怎样?”
魏老大道:“逼反属下、破坏南征大局的大帽子戴上,他怎么跟上面交差?何况上面也非铁板一块,那才是神仙打架。他不会傻到拿自己的玉碗碰咱们这些瓦罐。”
杨魏氏心悦诚服,按腿起身:“我现在就赶回去,风使君那边你只管放心,我会让他们死兜圈子,永远找不到春园。至于外面的那些事,全都仰赖你了。”
与此同时,春园春水榭。
方宗花已经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带离湖边。
青荷被赶到水榭外面站岗,不准任何人靠近。
风沙站于上首,婢女打扮的雪娘亲昵地依偎在侧,悄声附耳。
柳静婉木无表情,低着头跪在下首。
风沙一边听雪娘介绍,一边打量柳静婉。
难怪雪娘刚才一口咬定,北周许司与柳静婉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跟她有关系的是南唐许司。
几年前南唐许司设下美男计,致柳静婉怀孕。
这要是让魏老大知道,当然死路一条。
当时柳静婉被迷得七荤八素,最终没舍得打掉两人的爱情果实。
于是千方百计让魏老大认为这是自己播下的种子。
最终孩子顺利出生,是个儿子,南唐许司也选在这时图穷匕见。
如何让柳静婉彻底屈服,雪娘没有细说。
南唐许司将人交给她的时候,交代过前因后果,否则何以控制?
她不愿跟风少具体详说,主要是不想留下坏印象。
密谍控制人的手段通常会严重悖逆当世人伦道德。
目的是彻底击溃意志,逼到连寻死都不敢的程度。
如此才能保证受控制而不受反噬。
雪娘大致讲完,冲柳静婉道:“你打算怎么让我们离开?”
柳静婉仰起俏脸盯住风沙,缓缓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雪娘顿时拧眉,寒声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她刚说柳静婉可以任凭摆布,结果居然敢反问,令她倍感丢脸。
柳静婉直勾勾地盯着风沙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做主。”
雪娘刚要训斥,风沙摆手拦住,轻声道:“你想跟我提条件?”
柳静婉点头道:“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并且送我们安全的离开,越远越好。另外,我还要一笔钱,足够我们母子俩安度余生。”
雪娘冷笑一声,冲风沙道:“您先去看看湖景,奴家跟她说会儿话。”
风沙嗯了一声,起身离席,掀开垂锦,行去走廊,负手观湖。
密谍这行当早就黑不见底,比得是谁更没下限。
所以他还是不听为妙,免得心善心软心生怜悯。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雪娘含笑招呼道:“您回来吧!她已经想通了。”
柳静婉脸色煞白,透着软弱、无助和恐惧,美目中隐约有些怨恨的闪芒,偏偏和眼泪一起死死地压在眼底,硬是不敢流出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