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号上游约莫二十里处,绝先生座船。
绝先生伏身在书案上细观地图,忽然于岳州下游大约二三十里处画了个圈,问道:“这一片有城镇没有?”
随从冲地图打量几眼,低头翻了翻手中的书册,答道:“没有城镇,倒有个颇大的商贸市集,名为王朝场。”
“原来王朝场在这里。”
绝先生眼睛一亮:“倒是如雷贯耳,就是未曾去过。给我讲讲。”
“王朝场距岳州仅一日水程,由此转陆运,可以绕过洞庭湖湖口直入湘地,所以早先是走私枢纽,后来东鸟建场收税。这些年过去,渐有县镇规模。”
随从翻动书册,介绍道:“这里名义上归东鸟,实际上受辖于岳州,又因岳州名义上归中平所辖,所以东鸟和中平方面都有涉入,实际上的掌控者其实是岳阳帮。”
这一大段念下来,他自己都快绕晕了,定了定神道:“又因名义上与岳阳帮无关,所以并未随岳阳帮一起并入三河帮。总之,是个鱼龙混杂,十分复杂的地方。”
绝先生展颜道:“那就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随从一脸疑惑,不明白绝先生是什么意思。
绝先生并不解释,继续问道:“王朝场附近还有可以泊船补给的地方吗?”
随从再度翻动书册比照地图,少许后摇头道:“没有。除了岳州之外,王朝场上下游三十里之内,没有可以供泊船补给的沿江城镇。”
上游三十里是岳州,下游曾经有些村镇也都被解脱门搅乱,甚至摧毁。
绝先生目光闪烁,沉吟道:“看来只能是这里了。”
抬头问道:“解脱门在此地势力几何?”
随从小心翼翼道:“王朝场离岳州实在太近,解脱门的势力极其有限。”
王朝场最初只是个市集,如今也仅是个大市集而已。
不比县城,没有城墙,未设县衙。
不过,因为商税丰裕,又曾是走私圣地,当地势力很不好惹。
随从见绝先生面现不虞之色,忙解释道:“当初王魁率武平军路过都没敢招惹,何况解脱门。他们顶多搞点小动作,恐怕没法明火执仗。”
并非武平军惹不起。
主要是岳州供给武平军的物资近半由王朝场提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再者地方豪强人多势众,尤其江湖人物扎堆,确实是个难以下口的刺猬。
当时王魁又着急攻打江城,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绝先生低头思索,喃喃道:“既然要请君入瓮,不留个口子怎么能行?”
随从没听清楚,就算听清楚了恐怕也听不懂什么意思,只好小声探问道:“是否要安排解脱门行事?”
绝先生轻轻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悄声吩咐一会儿,叮嘱道:“切记谨慎行事,也只能驱使解脱门。”
随从领命离开。
结果没过多久他又火急火燎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总执事急信,纯阳子三日前现身龙潭山庄,剑斩解脱门龙潭坛主以下十三人,扬言解脱门实乃妖门……”
纯阳子即吕洞宾。
还有句话他没敢说:在场近千解脱门信众居然无一反抗,只会磕头叫神仙……
绝先生何止色变,连头发都竖了起来,整个人跟着跳了起来,急声道:“他,他人现在哪里?又往哪去?”
随从喘匀了气,苦着脸道:“三天灭了四座分坛,速度比马跑还快,估计要不了几天就杀到岳州了。”
顿了顿,叹气道:“其实他根本都不用杀,他说解脱门是妖门的消息传到哪里,解脱门就完到哪里。”
“那你还等什么!”
绝先生恶狠狠道:“一定要赶在纯阳子抵达之前安排妥当,然后赶紧收拾首尾。要是让纯阳子追到你,别怪老夫不保你。”
以道门之名创立邪门,东鸟四灵何止理亏。
这事如果被道门查清楚,总执事都兜不住。
随从脸色发白,连应几声,忙不迭跑了。
绝先生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惹出一位道门大宗师。
纯阳子这么快现身龙潭山庄,用膝盖想都知道定是郭青娥干得好事。
这对小夫妻,当真难惹。
也不知总执事最后的挣扎,能否挣出个体面的结果。
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
随着补给迅速减少,一路上几乎没有地方补充,风沙根本不敢再继续压低船速,所以行程比预计至少快了两天有余,终于抵达王朝场。
目光所及,王朝场码头风帆成片,搬夫繁忙,繁华入眼,风沙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无法在王朝场获得补给,船队上下就仅剩数日口粮。
寻真台士女倒是来了三十多人,可惜仅有一条船,携带的粮食并不算多。
虽然距离岳州仅一天水程,可是天知道抵达洞庭湖之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如果被拦在湖口之外,甚至被战舰截围。
都不用人家攻打,只要被围堵个三两天,整支船队将会不战自溃。
待船队泊停码头后,风沙下令修整三日,补充食水之余,全员可随意上下船只。
风沙则带着绘声、江离离和岳湘,及其一众手下,随船员混入王朝场市集之中。
白日初头戴斗笠,白纱覆面,一同随行。
包括风沙在内,全都乔装打扮。
他准备与永宁兵分两路,一明一暗,一水一陆。
倒要看看洞庭湖是什么龙潭虎穴。
风沙拾起陈风陈破浪的身份,扮成了一个纸商。
妩媚小妾,美女账房,娇俏婢女,冷艳保镖,一行十余人,应有尽有。
江离离跟来是因为她负责与张星火和夏冬联络事宜。
这条联络渠道特意绕开了洞庭湖湖口,行经王朝场。
带上岳湘是因为岳州附近这一片地区皆是岳阳帮的地盘。
一干寻真台士女分成先后几批下船,跟在附近。
这些士女皆出身衡潭世家,个个是武林高手,最合适带着江湖上行走。
风沙本不想带这么多人,奈何没法子不带。
这一路下来,他吃了人家好几次闷亏,还无计可施,永宁好像生气了。
似乎憋着劲想帮他出头,偏偏嘴上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拼命往他身边堆人。
下船之后,已是傍晚时分。
风沙决定明天再离开王朝场,于是打算逛下市集,然后找个地方吃饭。
岳湘别提多兴奋了,说岳家在此地有处庄园,安置行李之后再逛不迟。
风沙笑而婉拒,非是必要,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行程。
又问过岳湘,得知她以前常来王朝场,熟门熟路的很,于是请她当导游。
王朝场本身就是个市集,占地广大,大到十分杂乱。
货物堆得到处都是,以织品和茶叶居多。
间杂一些贩卖金银玉石制品和真珠匹帛的商铺。
似乎并不单件售卖,看人家大包小包,大车小车,好像全都是成批发卖。
尽管接近黄昏,街上依旧人头攒动,还有数不清的板车穿行于人流之中。
空车从码头或货栈而来,满载向码头和货栈而去。
乱中有序,嘈杂喧嚣,一派繁华热闹的市井景象。
岳湘知道风沙不喜欢太闹的地方,并没有往人多的地方挤。
一直行于人流边缘,看个走马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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