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渡位于莲花湖,莲花湖就在长江边上,并与之对接。
相较于对岸,又位于长江上游。
船只过江,不会直通通地过去。
通常会选在上游码头离岸,先顺流而下,待临近对岸再行减速, 甚至逆行靠岸。
如此才省时省力。
最关键,对风向和风速的要求不大,除非狂风暴雨,否则可以终日不熄。
加上莲花湖本身是湖,等于无风无浪的天然港湾,方便泊船和装卸货物。
所以,莲花渡乃是南北货物过江的重要渡口。
莲花渡码头, 天光蒙亮。
李含章换下他那一身破布, 换上他那都头的戎装,难得光鲜一回。
其下黑压压的两片人头,一边是莲花渡驻军,一边是衙门的捕快。
一边近百人,一边百八十人,加起来将近两百人,装扮无不齐整。
莲花渡驻军算是半水半陆,以小舟、小艇巡逻为主,缉私查库为辅。
一都人也远比寻常都要多一倍有余,足有两百多人。
尽管如此,能一下子调出近百人,还是因为李含章乃是莲花渡都头。
驻军携刀盾,捕快带刀镣,一个个凝目无声,气势森然。
旁边还有一小撮,十几人。
与前两者相比,称得上奇装异服, 看着零零乱乱。
一眼就知道是江湖人,乃是在巡防署挂职的步快。
为了聚集这些人手,李含章最近几天到处求人赔笑,还忍着心疼,硬是往倚翠楼扔了好几把银子。不仅把脸豁出去了,荷包也翻了个底掉。
但是,值得。
非是战争时期,连城卫军都调不齐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人员,起码他认为没有。
令他有了种沙场点兵,大将出征的感觉,缓缓扫视几个来回,不禁沉醉其中,蓦然回神,颇有气势地将手一招,朗声道:“上山!”
莲花渡与白云楼相隔不远,前者在山下,后者在山上。
一群人如长龙般出得营寨。
远处墙角处,猫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偷摸摸地往这么窥看。
正是张星火和黄宛如。
虽然张星火和李含章见面就吵就闹,奈何他终究放心不下, 生怕这臭小子冲动莽撞,干出些不可收拾的事情,所以特意跟过来看看。
黄宛如见一条长龙直出营门,只见头不见尾,忍不住道:“含章怎么调这么多人?不就是去拿人吗?又不是去打仗。”
“干什么?”张星火哼道:“显摆呗!”
显摆?黄宛如好生不解。
张星火看她一眼,笑道:“你莫非忘了还有谁住在白云楼?”
黄宛如恍然,掩嘴轻笑道:“宫小姐。”转念又敛容,蛾眉微蹙道:“他这么大张旗鼓,难道不怕把人家小姐吓到,何来显摆?”
“吓是肯定吓不到,恼火是一定的。”
张星火嗤嗤笑道:“宫小姐打潭州来,那里乱糟糟的,一年换俩皇帝,人家什么场面没见过。臭小子心里没数,自以为很威风,其实在人家看来,小人得志而已。”
黄宛如啊了一声,埋怨道:“那你还在这儿干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拦着他。”
“他调兵调人的时候怎么不来找我,我还上杆子帮他?”
张星火又哼一声:“我贱呐?”
黄宛如听他嘴硬,不禁莞尔。
心道你昨天非要拉着我过江,今天天不亮就跑来这里猫着,这又算什么?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张星火虽然嘴欠,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她没有跟错人。
这时,长龙终于见尾,张星火拉了黄宛如一下,动嘴道:“走,跟上去。”
黄宛如见他蹑手蹑脚,一副鬼鬼祟祟,生怕被李含章发现的样子,不禁想笑,嫣然道:“你干嘛一副做贼的样子,好像很怕见他似的。”
“我怕见他?”
张星火立刻挺起胸,站直熘了,正常走道:“我是怕我走太快了,累着你。”
黄宛如明知道他在哄人,心里还是甜津津的,笑道:“人家哪有这么娇弱。”
顿了顿,担心道:“不管怎么说,他毕竟带了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俗话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张星火正是担心这点,叹道:“酒壮怂人胆,兵壮豪气生。他要是真以为自己人多势众,行事鲁莽,出言不逊,说不定要倒大霉。”
黄宛如愣了愣。
她只是担心李含章惹是生非,闹出事后没法交差,被上面责罚,听张星火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忍不住道:“他带这么多人,难道还会吃亏不成?”
张星火眼光闪烁道:“一切依着规矩来就不会,不按着规矩来就会。”
“你什么意思?又什么规矩?”黄宛如有些不高兴地推他一把,娇哼道:“难怪含章他总是嫌弃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云山雾罩的,好好的说话不行吗?”
“这个怎么说呢!你想啊!宫小姐美艳绝伦,舞艺超群,不多少人打她主意?”
张星火苦笑道:“肯定不乏权贵人士吧?可是别说宫小姐,就连升天阁的寻常舞姬都没人敢强迫,甚至没人敢乱碰,你猜这是为什么?”
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说得话别人全都听不懂。
越解释越听不懂,人家还嫌你啰嗦。
他早就习惯了。
要么闭嘴,遇上不好闭嘴的人,那就随便乱扯,看似说得过去就行。
通常越简单,人家越容易相信,跟真假无关。
黄宛如道:“这很正常啊!宫大家名满天下,宫大师更享誉海内,谁敢乱来?”
张星火当然不认同,不过并不反驳,缓缓道:“我托人打听过,风沙不仅是三河帮的客卿,还是升天阁的东主,更是辰流柔公主的外执事。”
其实这三个身份都不足以保证升天阁的地位。
据夏冬说,可以把风沙视作魔门高层,当然有这个能力。
看似解释得通,其实不通。
因为他实难相信宫大家会选择依附魔门。
更不信由宫大师一手创办的升天阁,居然会依附魔门。
黄宛如着实没想到风沙有这么多身份,不由啊了一声。
“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人多就势重了。”
张星火透过朦胧的晨光,遥望远方位于龙头处的李含章,沉声道:“要是真干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这小子去送死。”
他此来,不光是因为担心李含章,他对风沙充满好奇。
而且越是深入了解,那就越发好奇。
一直在寻觅机会,试图近距离接触一下。
偏又不敢靠得太近。
黄宛如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
张星火的眼神剧烈闪烁起来,幽幽道:“那些大人物哪个不是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刮了他们面子那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他们绝对不在乎杀几个人的。”
黄宛如不止沉默,而且垂首。
对此,她深有感触。
来自张家的追杀,至今没有停过,
哪怕闽国都灭国了,张家居然还没忘了他俩。
她和张星火终日躲躲藏藏,活得好像老鼠。
不正是因为张家觉得丢了面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