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从北向南的试车太过轻松了吧,当气象部门预报说,将有冷空气伴随强烈的暴风雪即将从西伯利亚南下时,这伙在大连作短暂休整的高铁人坐不住了。
“目前高寒车的车况很好,大家也都没觉着累,不如咱们迎着冷空气和暴风雪北上,试试咱们这车在极端气候条件下的运行状态吧。”
领导的一席话,引起了大家的热烈响应,李师傅赶紧对高寒车里里外外作了一番全面检查。
“小伙伴,又有新任务啦,这回可千万不能给我掉链子哦。”
李师傅边检查边冲着他的“小伙伴”唠叨。
武文杰更关注的是车底部,事关运行的大多数关键部件,都在那里面。
上线试车的申请通过铁路局传到了部指挥调度中心,人家马上质问:“你们是怎么回事?没听天气预报说要有暴风雪吗?还要在半夜试?万一有点闪失,可没有救援车能及时赶到!”
这边负责试车的领导呵呵笑了:“文杰他们总是把这高寒车夸到好得不得了,我们倒想看看,它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既然号称是‘高寒车’,那就更应该在极端气候条件下试试了。况且,这车又不是钻山沟爬悬崖,都是在铁路工程单位铺的铁路上跑,人家历尽千辛万苦把铁道给咱修好了,咱这车跑在上面,还担心个什么?文杰还跟我们说,他们这车上的生活设施和应急设施一应俱全,就像个微型城市,车门一关,在里面生活个十天八天,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也想试试看,他武文杰说的是不是真的哩。”
登车的时候,外面的气温已经开始急剧下降,风也刮起来了,只还没落雪花。
李师傅早就把车预热好了,驾驶室里的温度正好是摄氏22度。
一上车,大家就忙着脱厚厚的大衣外套,几个戴眼镜的人还紧着擦镜片上的雾。
“无论如何,保证安全是必须放在第一位的事,”启车前,领导叮嘱道,“路况和气候条件好的时候,可以试着开到300公里时速。条件不太好时,争取保持在200公里,如果保持200公里有困难,可以再降一些。实在不具备行驶条件了,就原地驻车,等待救援,还可以顺便考察一下应急处置能力。”
站台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位穿着制服大衣、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挥着被风吹得几乎没魂的信号旗,指挥动车组驶离车站。
高寒车轻快地行进了17公里,路过第二站大连北站的时候,开始有零星的雪花轻轻落在前风挡上。
“雪要下起来了。”武文杰轻轻地说。
李师傅盯着前面,接过话头:“越往北走,雪会越大。”
果然,没多一会儿,大片的雪花在狂风的挟持下,没头没脑地扑向车窗。
雨刷器紧张地工作着,不停地把冲过来的雪片推向两边,好给司机留出空来看路。
沿途的信号灯十分清晰,车上的通讯设备也很灵敏。
有专家在介绍这方面的情况:“自去年的事故以后,整个系统的通信信号系统作了比较大的整改,我们也是把工夫下到极致了,因为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那血淋淋的惨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再发生了。现在这方面的设备和管理,不管是遇上像上次那样的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还是待会儿可能碰到的狂风暴雪,都绝对不可能再出现问题了。在任何情况下,处在任何一条轨道上的车辆,前后4公里以内都不会再有另一列车。换句话说,只要两列车之间的距离低于4公里,一系列相关警报系统都会立刻报警并采取应对行动。”
对于那位通信信号专家,武文杰并不陌生,他外表的巨大变化令武文杰吃惊:原来一头浓密的黑发,短短一年时间变得灰白而稀疏,原本饱满的面孔,这会儿显得相当的憔悴。
武文杰借着车窗的反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变化尽管没有那位专家那么大,却也现出了不少岁月沧桑的痕迹。
高寒车继续向北前行,车外的温度显示已经达到了零下22度,车里的温度还是零上22度。
时至深夜,车上的人一个个还都目光炯炯。
如果不是夜猫子,那就绝对当不了高铁人。
跟大多数行当不一样的是,许多与高铁有关的工作都是需要在晚上来完成的。
在一个高铁团队中,如果在夜晚的工作中有精神不振甚至动辄打盹的,这样的人,要么是刚刚入职的,要么就是因年龄或健康方面的原因,快要干不动了。
武文杰丝毫没有困意,但感到有些饿了,于是他去后面找吃的。
李师傅在对这列高寒车进行整备时,还曾征求过武文杰的意见,问他是按成品准备还是按半成品准备。
领导要求他在这次的北上试车前,要做好充分的应急准备,包括食品的贮存。
武文杰听了李师傅的问题不禁乐了:“你还真以为你存的那些东西会用得上啊?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准备一点总比不准备强。千万别弄半成品,没人有工夫加工它,就买点成品,比如饼干方便面什么的就可以了。”
说这高寒动车组是一个能够移动的“小城市”,其实并不为过,因为按照它的配置和贮备,容纳若干数量的人员在上面生活一段时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车顶的受电弓可以持续从接触电网获取电能,供给动车组的运行以及车内设施的使用。
假如电力供应出现问题,车上还有贮存的柴油以及备用的柴油发电机,同样可以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为全车提供能源。
车上具备住宿条件,还能够加工简单的餐食,再加上每车必有的卫生设施……一个人生活当中的吃喝拉撒睡,全都能在车上解决,这可不就是一个“迷你城市”嘛?
武文杰翻出了两包方便面,用电茶炉里烧的开水沏上,稀里呼噜吃了下去。
再往外看,只见那雪花密集得就好像白色的布帘,翻滚着挡在窗口。
就在这时,李师傅过来了。尽管脸上略显倦意,但一双眼睛依然有神。
“肚子饿了,过来吃点东西。”李师傅这会儿脸上有了笑意,“这会儿外面已经零下35度了。”
如果小潘还在的话,那么现在替李师傅驾驶这列高寒车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开得也不错,”李师傅指的是他的那位新助手,“当然,比起小潘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见武文杰有些担心的神色,李师傅摆了摆手,道:“这车实在是强,这么大的暴风雪,开起来竟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跟平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嗯,也不是绝对没区别,比如观察视线,肯定不如白天和晴朗的时候,但对咱们动车组来说这显然不是问题,况且目前的信号装置比原来醒目得多,在这样大的雪天也不会影响到观察信号。”
他边说边撕开方便面盒,武文杰把开水给他冲上,方便面那股特有的味道顿时弥漫车厢。
趁着李师傅吃方便面的时候,武文杰贴近窗户向车头方向看去,一个壮观的画面让他惊呆了:疾速前行的车头侧面竟如同长了白色的翅膀——那是行驶在轨道上的车轮,撞击到地面厚厚的积雪所形成的巨大“雪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