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冥好几次甚至因为不住地讲话，咳嗽得连连吐血，却始终拒绝了赤月等人的灵气灌输。他害怕，这些事情，如若今日再不说完，也许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将它说出来了。

　　“……月儿，知道了么，这才是你的家族，这，也许才是李正要抓走我的真正原因。尽管不清楚现在早已经衰败得一塌糊涂的赤之一族是如何与皇族扯上了关系，但是，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并且，李正在抓走我了之后，还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想要从我嘴里套出你的所在，你千万、要小心李正！”

　　说到最末，赤冥的声音也是渐渐低了下去，浑浊的老眼流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缓缓弯了弯，紧接着无力地闭了起来。然而，他的一双枯瘦的老手依然还紧紧攥着赤月的双手，仿佛刚才那最后一句话，还尚在赤月耳边回响着。

　　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还是只想着要让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小心一切可能会对她有威胁的人，他还没来得及说，要赤月千万记得在修为不足之前别擅自进入魔界去……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赤月如果真的见到了沐血之后，该为自己转达些什么……

　　生机的消耗，却已然到了这最后的一秒，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能够让赤冥将这些未了的心愿说出口。他极为虚弱地点了点头，干裂枯燥的双唇微微弯起一道弧度，老眼紧闭，紧紧抓着赤月的手终是缓缓松了开来。

　　如果，这一切正好就是他从前那一刻毅然选择背叛了家族的报应，那么，能不能就此截止在他的身上，不要再波及到他的妻女了？

　　就让他的死，结束这一切，可好？

　　“……爹爹！”

　　赤月听得怔神，直到感到掌心的温度已然冰凉，才猛地惊醒过来，扬声大呼了一句，便是一下子扑在了赤冥的身上。

　　冥幽五轮草在赤月的疯狂催动下发出阵阵诱人的扑鼻香气，然而，却再不能令赤冥呼吸进分毫。他尽管还剩下最后的一点点神智，却咬紧了牙关，用这些最后的气力封上了自己体内的所有经脉。

　　甚至，连着骨肉气血，一同死死封在了他的体内。

　　即使冥幽五轮草的效用足可逆天，但在赤冥做出了如此举动之后，便也再无法令他渐次失去温度的身子再回暖来，哪怕一分。

　　“爹爹！”

　　褐眸之中的泪水前所未有地汹涌而出，如道道令人心碎的凝珠，一粒粒地沿着赤月脸颊划落，然后接连碎裂在赤冥的颧骨之上。隐约间，有一些泪水沿着他的颧骨渐渐下滑，缓缓沁入了他的唇角。

　　那一抹浅到几乎无法看出来的弧度，也将就此凝滞在了这一张枯瘦苍老的脸上。永永远远，再不会消失去分毫。最终，更是会随着时光的无情流逝，化作一抷毫无生命力的寂寥黄土。

　　“爹爹……！”

　　赤月掌心的温度终于完全消失了去，手中冥幽五轮草的根茎也是在她的用力之下再坚持不住，被她这般生生折断了下来，飘然落到了赤冥的脸上。

　　凝翠欲滴的色泽，如今映着赤冥生机耗尽渐渐青白的面容，更仿若闪耀出了灼灼的刺目光华，映得赤月双眼一阵刺疼。紧紧咬唇，却始终止不住哽咽之声，赤月修剪得刚好的指甲甚至将手心深深刻出了一道痕迹，却恍然不觉。沉默了许久，她才迅速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一眼。

　　最后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呼喊落地，赤月小小脸上更是泪光频闪，就连一旁的正在为墨柒输送着灵气的尘幽都有些看不下去，星眸微深，便是站起了身子抬步走来。

　　然而当最终走到了赤月身侧，尘幽却是长长一叹，薄唇动了动，竟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掌，轻轻弯腰覆在了赤月的肩上。掌心透来的冰凉之感令得尘幽眉头一皱，略有些迟疑地看了眼依然还紧紧被赤月攥着手掌的赤冥尸体，他暗自摇了摇头，便是无声地蹲下身子将赤月抱入了怀中。

　　尘幽怀抱的温度并不太热，只是微微的暖而已，但对于强烈的哭泣和悲伤导致整个人都有些发凉的赤月来说，却是宛如雪中送炭般的刚刚好。她仅仅只是稍稍动了动，便很快在尘幽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将小小身子的重量渐渐松了开去。

　　哭泣之声，也是渐次变小了下来。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多久，尘幽其实早已感到自己的双腿一阵酸麻，但害怕打扰到赤月，却依然坚持着做她身子的倚靠。直到许久之后，他双腿终是渐渐因为长时间的蹲伏完全麻了过去，再无法撑住赤月的重量，身子一晃便险些摔倒在地。幸而尘幽反应极快，在自己摔坐而下的时候一手抓住了赤月的肩，一个用力，这才险之又险地将她的身子扶正，不致于跟着自己一起摔倒。

　　“唔……”

　　这突如其来的摇晃令得赤月终是回过了神，刚才的哭泣实在有些累人，倚靠在尘幽的怀中，她竟有了些睡眼朦胧的感觉。不过在她差一点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却是被这样一个摇晃，神智一个激灵，终是清醒了回来，不自禁地闷闷嘤咛了一声。

　　因为刚才那剧烈哭泣而尚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重新扫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容，然后一寸寸地向下，缓缓扫过赤冥唇角的那一丝弧度。赤月眼角一热，泪水险些又要脱眶而出，忙吸了吸鼻子竭力忍回去。

　　不能，不能再哭了。

　　“怎么样，心情好一点了么？”

　　身后的尘幽终是也踉跄着爬了起来，看到赤月又悄然红了的眼睛，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抬手揉了揉她如今早已经不再杂乱不堪的顺直长发，“还想哭么？不如继续哭一下吧，此地不算凶险，我们尚还可以多逗留一些时间的，不急。”

　　话音刚落，他却顿时感到了一丝后悔。是啊，如今已是不急，因为着急的那一个人，已经咽了气。眼见赤月眼眶再度开始发红，尘幽暗叹了一口气，有些踉跄地走过来，张开双臂重新将她纳入了怀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