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爱哥哥,即使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我凝视着简瞳姐故作凶神恶煞的笑容,突然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共鸣,从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于是我盘腿坐稳,把头靠在笼子上,悠悠地说:“简瞳姐,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和现在的你一样,在不断伤害着自己,也伤害着哥哥。但你如果真的还想拥有跟他的未来,最好全盘接受他和我的过去。”
简瞳姐皱着眉头,朝我嚷嚷:“我已经不想和他再有什么未来了!”
“你听我说完我和哥哥的过去,再做决定也不迟。”我微笑着把手伸进笼子栏杆的缝隙,轻轻握住她的手,“如果你听完,依然觉得可以把哥哥孤零零地丢下,我就放你走。我保证。”
“我有的选么?”简瞳姐嗤笑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搜罗着脑海里从小到大的全部回忆,慢慢讲给她听,希望她能多少了解到一点,哥哥脆弱的内心世界。
尽管,我从未对哥哥说过我爱他,但我始终笃信着,我早就爱上了他。
也许,我在学会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因为,别人学会的第一句话都是“爸爸”、“妈妈”,而我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哥哥”。
我学会说话,比其他同龄人要晚。所以,我读幼儿园也比其他同龄人要晚。
起初,没人觉得五岁的我读小班有什么不妥,班里的同学只是觉得我说话的调调像唱歌,只是觉得我像个会动爱笑的洋娃娃,但慢慢大家开始发现了我笨拙的动作和迟缓的反应。
于是外表本就格外引人注目的我,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众矢之的,不断遭到那群三岁小孩的攻击,不断听到那些铺天盖地的歧视用语。
某天放学前,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到地上,嬉皮笑脸地问我:“白痴!你知道1加1等于几么?”
另一个小男孩狠狠在我后背补了一脚,把一张单词卡蛮横地甩在我脸上,充满不屑地问我:“傻子!你会念么?So-easy!”
这对当时的我而言是家常便饭,不希望大家更讨厌我,我完全不敢告状。
如果不是哥哥来接我放学的时候撞破这一切,三拳两脚打跑了他们,我想我也许就只会像平常一样,偷偷地没用地掉几滴眼泪。
当然,那天回到家,哥哥毫无疑问地受到了尹叔叔的责罚。
我还记得,当时尹叔叔一边拿戒尺抽搭着哥哥的大腿,一边对他进行说教:“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使用暴力!而且你一个马上就要念中学的人去打幼儿园小孩!就不觉得丢脸么?”
哥哥咬着牙回头冷冷盯牢尹叔叔,戏谑地笑着反问:“你呢?你打我会觉得丢脸么?还有辛慈?她打尹枭会觉得丢脸么?”
现在回想起哥哥当时空洞无畏的眼神,我都还心有余悸。
但尹叔叔似乎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打得更凶更狠,重重敲在哥哥的后脑勺上,用力揪着哥哥的耳朵。
也许,在哥哥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在那天尹叔叔打了哥哥之后,我给他上药的时候。
哥哥趴在我的小床边缘,把裤子褪到膝盖,露出大腿上连成一片的青紫瘀痕。我笨手笨脚地拿指尖沾一点白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着那些淤痕。
也许我真的是太笨了,哥哥总会在我手指碰到他大腿的瞬间吃痛地叫出声,双腿不自觉地并拢,肌肉也会不时随着“嘶嘶哈哈”的*抽搐痉挛。
看到哥哥痛成这样,我跪坐在床边自责地啜泣着:“对、对不起……都、都怪爱爱……爱爱要是……要是能、能变得聪明点……哥哥就、就不会被打了……”
哥哥明明很痛,却反过来揉着我的头发安慰我:“别哭了,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阿。”
“但、但是大家……都不喜欢爱爱,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爱爱,雪姨和尹叔叔……也、也都用那种担心的眼神……看着爱爱。”我抽抽搭搭地蜷起身体,抱住膝盖,“爱、爱爱想离开这里……想……”
“想到一个只有爱爱和哥哥的地方去”还没说出口,便被哥哥冰冷的唇瓣堵了回去。
哥哥费力地忍痛扭过腰,在我唇畔留下短暂轻盈的温柔触碰,吓得我瞪大了眼睛,连泪珠都停止了坠落。
我印象中的初吻,一点都不浪漫,充斥着药膏的味道。
但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去过幼儿园。虽然不知道哥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尹叔叔,让尹叔叔请来家庭教师,我却非常庆幸可以在家念书。那时每天的日常,除了读书、跟枭哥哥一起玩,就是蹲在门口等哥哥放学回家。
尽管哥哥温柔的亲吻和拥抱,总能将包围在我身边的不安和孤独,瞬间一扫而空。
可我和哥哥亲密无间的关系,却还是逐渐发生了变化。
在我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深夜。
当时哥哥刚进公司不久,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我不懂事地穿着尹叔叔送给我的新裙子,闯进哥哥的房间,打断了他的工作。
哥哥那时还从未对我发过火,淡然地掐灭手中的香烟,缓缓抬起埋在文件堆里疲惫的脸,对我露出舒展如风的和煦微笑,诚恳地说:“新裙子么?很漂亮。”
听到来自哥哥的夸奖,我得意忘形地站在写字台前,提起裙摆华丽丽地转了个圈,歪着头煞有介事地再次确认:“真的么?”
“当然了。”哥哥酷酷地扬着脸阖上双眸,唇角泛起宠溺的笑意,“只要穿在小爱身上,什么都是漂亮的。”
“哥哥最好啦!”我兴奋地冲过去扑进哥哥怀里,紧紧地抱住哥哥,在哥哥唇角印下一个甜甜的吻,像小时候一样。
就是这个吻,改变了一切。
哥哥第一次推开我,第一次对我收拢笑容,第一次表情异常严肃地告诫我:“小爱,不可以再亲我了。”
我有点委屈地对着手指,嘟起嘴巴充满幽怨地问:“为什么不可以?以前都是哥哥主动亲爱爱的阿!”
哥哥似是无奈地抬手摸摸我的头,耐心地轻声对我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只能跟以后娶你当新娘的人做。”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双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料,试图摁住不安跳动的心脏,声音大到几乎是在质问:“哥哥娶爱爱不就可以了么?哥哥从小就说要娶爱爱阿!”
哥哥云淡风轻地一笑,说出的话却轻而易举戳痛了我的心:“开什么玩笑?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我的心仿佛瞬间痛得停止跳动,愣怔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是不是尹叔叔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哥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着安慰我:“小爱这么漂亮,一定会有个王子一样的人骑着白马来迎娶你的。”
我实在无法接受哥哥的安慰,想到哥哥这些年对我的誓言居然只是玩笑,我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含着泪转身一溜烟地跑远,重重关上他的房门,躲回三楼的卧室,坐在地板上,藏进棉被里,静静地流着眼泪,独自舔舐着伤口。
我知道,我和哥哥,完了。
第二天,直到生日宴会正式开始,我一句话都没有对哥哥说,努力试图把他当作空气,全程跟在枭哥哥身边。
应该是看出了我情绪不高,枭哥哥递给我一杯冒泡的彩色饮料,嘴角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敢喝么?喝了就能忘记所有烦恼。”
我心里打着鼓接过来,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哥哥不让爱爱喝酒的。”
枭哥哥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不是在跟他吵架么?怎么又变得这么听他的话了?”
“也对!喝就喝!”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紧张兮兮地端着那杯酒,一会眯起左眼,一会眯起右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那些气泡和冰块半天,才赌气地“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那种酒喝起来甜甜的,很快我就上了瘾,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喝到脸颊发烫,喝到这个世界在眼中变得色彩斑斓、五光十色。
“小爱!你在干什么?”哥哥从眼前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出其不意地钻了出来,夺过我手里的酒杯,第一次对我发火,吼声震天,“不准喝酒!”
枭哥哥意识到所有的宾客都在往这边看,尴尬地打着圆场:“没关系,只是一点鸡尾酒,度数很低,不会醉的。”
“那也不准喝!”哥哥怒气冲冲地把酒杯摔碎在了地上。
“你凭什么不准?”第一次被哥哥这么凶的对待,我也很生气,跳下高脚凳,踮起脚尖,瞪圆眼睛,跟他对吼,“你又不会娶爱爱!就不要老是多管闲事嘛!”
哥哥凌厉的目光转瞬变得无比哀伤,但当时的我丝毫没有顾忌哥哥的感受,恶狠狠地推开他。
他吃痛地惊呼了一声,我才发现他的鞋底扎到了地上的酒杯碎片。
我脚步一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跑开了。我听到身后响起我的名字,是哥哥的呼唤。我感到手被人从身后拽住,是哥哥的拉扯。
可那时年轻的我就是那样任性,完全不可理喻地扬手给了身后的人一耳光,更加用力地推开他,任由站立不稳的他在人群中央尴尬地摔了一个大跟头。
如今回想起来,脚底带伤的哥哥被我抛下缩在地上的时候,心里肯定比我更加孤单、更加难过,肯定就像被整个世界给狠狠抛弃了一样……孤单难过。
彼时那个改写命运的人,是枭哥哥。他脚步轻盈飞快地追上了我,从身后给我披上了他的皮草外套,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替我挡掉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我一看见枭哥哥,就蹲下去开始没出息地哭鼻子:“爱爱最讨厌哥哥啦!全世界爱爱最讨厌的人就是哥哥!”
“如果真的那么讨厌他,那不如选择我。”枭哥哥也蹲了下来,挑了挑眉毛,眼含笑意地凝视着我,“怎么样?”
明明灭灭的落雪飘在枭哥哥的眼底,看得我一阵脸红心跳。
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头顶的黑伞忽然掉在地上,冰凉的雪花放肆落在我们的头发、肩膀和脸颊上。
枭哥哥一把扳住我的后脑勺,如同野蛮的小兽,狠狠吻上我的嘴唇。当时太过震惊的我,连眼睛都忘了闭,也忘了推开枭哥哥。
我应该要推开枭哥哥的。如果我知道,身后带着伤一瘸一拐追出来的哥哥,看到了我们抱在一起接吻的画面,我一定会推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