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怕死。”尹鸩波澜不惊地淡淡笑着,缓缓坐起来,一手揽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床头柜摸索着烟盒,叼一支烟点上,吞云吐雾。
尹鸩一向是个有节制的人,不会轻易对任何东西上瘾,频繁抽烟,已经暴露出了他内心的烦躁。
想必他自己也清楚,纪心爱和我,不能兼顾,更不可兼得。
思忖着这件事情必须有个结果,我欠了欠身,可问出的话,却本能地避重就轻:“原来你是怕我杀了你才留下的么?”
“玩笑而已。”尹鸩抬手轻抚我的后脑勺。
“不好笑。”我疲惫地推开他的手,开诚布公地亲手撕开我们心里那道共同的伤口,“纪心爱和林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你昨晚在订婚宴上说的话,纪心爱可是会当真的。”
“真正棘手的不是这件事。”尹鸩微微颦眉,从鼻腔喷出一串烟雾,侧过脸对我温柔地笑,“小爱她毕竟连妈妈都没有见过,完全无法接受凭空冒出的外公,一直吵着要回尹家。我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才答应她外公,我会暂住在那。”
称呼变了呢。以前,尹鸩不是叫他老男人,就是叫他老头子,现在……却变成了纪心爱的外公。
可见……纪心爱在尹鸩心里的位置,绝对不是我能轻易取代的。
但至少,尹鸩为了我,没有去安抚纪心爱的情绪,我不能再给尹鸩任何逃脱的机会,不可以再让尹鸩觉得我任性自私了。尹鸩选择我,就是因为我成熟懂事,这是我唯一能够胜过纪心爱的地方。
我鼓足勇气开了口:“如果她外公对你没有很深成见的话,可不可以……把她接来我们家?这样……既可以安抚她的情绪,也可以安排她和林陌见面。放心吧,我不会再怀疑你和纪心爱了,也不会总觉得你是个负心汉了。”
“只能这样试一试了。”尹鸩叹着气掐灭了香烟,突兀地转身覆上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微微弯起的眉眼,温柔缱眷,沾满烟草味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简瞳,我的确是个负心汉,不过……我真正喜欢的……只有你。”
我红着脸抵住他的胸口,撑开一段距离,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充满作死意味地问:“你是觉得……辜负了纪心爱么?”
“不是说不会再怀疑么?”尹鸩扫兴地皱着眉头放开我,下地去换衣服。
耳畔悉悉索索的声音让我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在最后一秒没有坚持住。看着尹鸩换好衣服走出门去,我的眼睛不争气地泛起了波光,衬得他器宇轩昂的背影格外闪亮。
走到门口,尹鸩蓦地回头对我笑了:“别胡思乱想,我是去和小爱的外公商量接她来住的事情。”
“嗯,我当然不会乱想了。”我温驯地对他笑,敛去眼底的波光。
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失落地想:有必要这么快就去么?有必要这么早就去么?
可他还是出了门,他听不见我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着他不要去。
多想无益,我掀开被子,准备洗个澡,然后给孩子们做早餐,结果才刚下地,尹鸩突然急火火地折回来了。
看出我被吓了一跳,他眉毛一高一低地挑起,无奈地说:“落了东西在家。”
“什么?我帮……”话还没说完,尹鸩猛地抓住我后脑勺的头发,出其不意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让明明早已不是纪心爱那种纯情少女的我,心头莫名小鹿乱撞,不得要领地向后避开。尹鸩凑上来托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探进衣领,我下意识地低头护住胸口,却被他擒住双手。
他发出一声有些不悦地低吼:“简瞳!你是还在跟我闹情绪么?”
“没,孩子们快起床了。”我放弃了抵抗,但还是不敢抬起头。
我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抗拒尹鸩,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有点莫名地……恶心。
“很简单,晚点叫他们起床就好了阿。”尹鸩双手捧住我的后脑勺,低垂的双眸,情意绵绵,和昨晚注视纪心爱的眼神,如出一辙。
在这消毒激光般的温柔目光包围中,那股莫名地恶心倏忽散尽,我伸展双臂,环住尹鸩的脖子,踮起脚,闭上了眼,送赠他一个无比纯洁的触碰。
尹鸩抱紧我,反手锁上了卧室的门,随即用更浓烈的温柔包裹住我,如同一波波欢快的浪。
丢脸的是,被浓情蜜意席卷过后的我,竟然餍足地睡着了。
直到窗外下起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我才在雨声中惊醒。
“糟了!孩子们的早餐!”我在尹鸩的怀里失声惊呼。
“已经吃过了,我给他们叫了外卖。”尹鸩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后脑勺,语调慵懒惺忪。
我把滚烫的脸颊埋在尹鸩胸口,没敢抬头看他,弱弱地问:“你早就醒了?”
“两个小鬼跑来砸门的时候,醒了一下,后来又睡着了。”尹鸩的手慢慢往下滑,轻拍着我的后背,“不过……因为有梦见你,所以也不清楚中途到底醒了几次。”
果然,尹鸩说起甜言蜜语最要命!尤其是这种若无其事的语气!
我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提醒他:“你不是要忙纪心爱的事情么?快去吧。”
“太无情了,裤子还没提就赶我走。”尹鸩波澜不惊地说着有点冷的荤段子。
切,撩人谁不会阿?
我摆出一副花痴脸:“不是我无情,是幸福来得太猛烈,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你可以偶尔不这么懂事么?”尹鸩又是一个突兀地欺身而上,手肘支在我的脑袋两边,给我来了一个华丽丽的床咚,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汗颜地推他一把:“你不是就喜欢我懂事么?说得好像我能留住你不去管纪心爱似的。”
“说得也是。”尹鸩坐起来,抚额苦笑,“但是你不留我,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来我也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阿。”
原来……尹鸩也会胡思乱想。这简直跟天上的神仙要吃肉上厕所一样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暖得要爆炸。
“算了,你快去吧。”我转过身背对着尹鸩,闭起眼睛故意装作很疲惫,“我还想要睡到明天早上呢。”
“知道了。熬好汤等我带着小爱回来。”尹鸩下地站在床边,俯身在我脸颊印下一吻,如同窗外润物细无声的雨丝,瓦解了所有猜疑和妒忌。
可命运从不停转,有人馈赠温暖,亦有人火中送炭。而我收获的“惊喜”,堪比一桶硫酸。
夜幕紧跟初停的细雨降临,我正在厨房熬汤,两个孩子乖巧地给我打下手,外面门铃响了。
我在围裙上摸摸手,出去开门,虽说认为是尹鸩回来了,但依然不敢忘记水怿心的“敦敦教诲”,代表性地问了声:“尹鸩,是你么?”
“我是夏烛安。”
门外的声音听得我一哆嗦,她和尹枭婚礼上的一幕幕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该不会是来找我寻仇的吧?
“简瞳姐,我没有恶意,能让我进去说话么?”夏烛安仿佛隔着门都能听见我的心声。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把她关在门外。而且,我的确对不起她,她被尹枭玷污的事,季阡仇的死,都是我引发的多米诺后果。她恨我,完全在情理之中。
打开门,我被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吓得愣住了,舌头打结地问:“尹枭打你?”
“呵,一言难尽。”夏烛安叹着气走了进来,看看躲在厨房门口偷瞄她的两个小鬼,问:“能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么?”
这是被尹枭迫害到什么地步了?连两个孩子都小心提防着!
我也叹了口气,说:“跟我上楼吧。”
夏烛安点点头,沉默着跟我上了楼。知道她不信任那两个小鬼,我把卧室的房门锁上了,领她去了露台。
“对不起!简瞳姐!”刚关好露台的窗子,夏烛安毫无预警地来了这么一句,还特别隆重地跟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我有点尴尬地伸手想扶她起来,结果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知道婚礼的事不是你做的,可是我没办法,尹枭他……”
“没事,我都懂,都明白。”我拍拍她的手,聊表同情,以示安抚。
这一拍,居然拍得夏烛安泪如雨下地抱住了我,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其实我不是为了逃避法律制裁才嫁给尹枭的!我不希望季阡仇白死!我想在死之前可以报复尹枭!”
“傻姑娘,难道你还想杀了他么?”我轻轻捋顺着她的后背,开解她,“如果你杀了他,大家都努力都白费了,季阡仇的在天之灵,不会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永远看不到……他最爱的纪心爱获得幸福!”夏烛安推开我,字字铿锵,说得咬牙切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警告她:“别痴心妄想了,你斗不过他的。”
“我们联手就可以阿!”夏烛安再度抓住我的手,目光殷切地注视着我,“你不是也不希望纪心爱跟尹鸩在一起么?”
我尴尬得五官都快拧成一根麻花了:“我是这么想没错,可是……”
可是尹鸩已经绝对放弃纪心爱了,我再去挑衅,绝对会激怒尹鸩的。
这样自私的话,我对夏烛安说不出口。有些事实对无法拥有的人来说,纯粹就是秀恩爱。我没林陌那么不开事,不忍心伤害本就深陷在痛苦当中的人。
“没有什么可是了!”夏烛安甩开我的手,从背包里抽出一沓陈旧的病例,塞到我手里,“简瞳姐,纪心爱是装病的,尹枭一开始说的是实话,后来才是骗你的。虽然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证据摆在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