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瞳，你没有自尊么？”尹鸩冷静了下来，表情漠然中略带着哀伤，语气有些无奈，重新坐到沙发上。
我低头攥紧双拳，不顾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奋力微笑着小声说：“自尊没用。我要脸干嘛？只要有你就够了。”
为了得到你，我愿意背弃整个世界，就算沦为尹枭那种人渣，我也在所不惜！
“呵，还能说得出这种话么？”尹鸩也笑了，掐灭第三支烟，点燃第四支烟，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你好像到现在都觉得在欺骗我这件事情上，你一点错也没有。”
“我有错。我错就错在陷进了尹枭想拆散我们的阴谋，错就错在没有阻止林陌撕毁那份亲子鉴定。我其实一直都想告诉你真相的，可你从没给过我适当的机会。”
反正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境地，我不想再对他隐瞒些什么，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的错误买单？”
“别人？林陌也是别人么？他是你唯一的朋友吧？”尹鸩微微蹙起眉心，烟雾模糊了他的半边脸。他缓缓低下头，盯着指尖快要燃尽的烟蒂，声音越来越冷，像隔着另一个空旷辽远的世界。
“谎言被戳穿以前，他还是志同道合、青梅竹马的挚友。你还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怕，不肯离开订婚宴。真相大白之后，他就变成别人了么？所有的错误，都要推到他身上么？”
听到尹鸩的话，我身体一震。
我不是有心要说这种话的！可……就是无心才可怕。为什么……我突然会有这么自私的想法？
“我没法和你这样自私任性的人继续生活。”
尹鸩掐灭了最后一支烟，雾气散尽的面庞仿若笼罩着千年寒霜，起身拎着外套披在肩头，回头冷冷看我：“离婚的事，你慢慢考虑。我这段时间会陪小爱住在她外公家。她外公也答应，只要我跟你离婚，就会让小爱嫁给我。”
“你就真不怕我会伤害纪心爱么？”我不肯罢休地冲上去抓住尹鸩的手臂，发出最后的威胁。
尹鸩用力推开我，白眼球上的每一根红血丝都写满了嫌厌：“你认为你出事的时候我可以力压流言保护你，小爱出事我就会置之不理么？还是你觉得林陌、尹枭和小爱的外公也会放任不管？不要威胁我，不要让我越来越觉得你恶心。”
对阿，我真是个恶心的女人。
纪心爱明明对林陌也很重要，我却为了自己的私心，什么都没有考虑过，一心想着用纪心爱去威胁尹鸩。
当初我流产的时候，林陌甚至愿意放弃纪心爱，还口口声声说过愿意娶我。而在林陌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居然在这里苦苦哀求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别抛弃我。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受到伤害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不要让我越来越觉得你恶心。
——我没法和你这样自私任性的人继续生活。
——我已经懒得继续跟你解释、继续讨好你了。
尹鸩说过的那些话，像是无形的尖刀，从回忆和现实里向我飞来，插进我的心脏，拼命搅动。
眼看他就要走到门口，意识到这次如果逞强放他离开，我们一定会彻底走到尽头。我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关上房门，堵在门口。
“让开。”尹鸩伸出来想推开我的手悬在半空握成了拳，两腮凸起的青筋延伸到额头。
我扑进尹鸩怀里死死抱住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喊：“如果你今天要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放手！”尹鸩提高的音量震荡着我的身体，但他始终张着手臂没有推开我。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不要去找纪心爱！”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环在他肩胛骨处的十指攥紧，恨不得穿透他的毛呢风衣，和他融为一体，“你敢去！我就杀了你！用你送我的那把刀！”
杀了他……我就永远不会失去他了。
他说过死之前会杀掉我，可我现在更想杀掉他，我想和他死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尹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双手绕到背后，掰开我紧攥他风衣的每一根手指，把我推得重重跌倒在门口，脸上的厌恶神情，前所未见：“我等着！你去拿刀阿！”
“不要把我当成纪心爱，我真去拿刀的话，你一定会趁机溜走。”我爬过去抱住尹鸩的腿。
“你在想些什么？”尹鸩无可奈何地揪起眉毛低头看我，眉心纠成刀劈般的深深沟壑。
我扬着脸对他痴痴地笑，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纪心爱：“只要不离婚，我什么都会听你的，不要去找她，好不好？”
“无法了。”尹鸩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把我硬生生拽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聚好散吧。”
“我不要散！除非你和我死一个！否则你这辈子都休想跟我分开！”我狠狠跺着脚，使劲全身力气踢他、打他。
他也不躲，就杵在那不说话，闭起眼睛任由我发泄。
许是用力过猛，打着打着，四肢渐渐绵软，头脑愈发昏沉，眼前蓦地一黑，世界消失了全部光亮和声响。
漫长的混沌中，我隐约感觉得到尹鸩一直陪在我身边，拥抱着我。可当意识复苏，床边却只有水怿心和水幼清两个小家伙在。
回想起尹鸩那句好聚好散，我惊慌失措地跳下床呼唤他的名字：“尹鸩！”
“尹鸡叔叔在楼下做饭。”两个孩子牵着手拦住了我，“简瞳阿姨还是好好休息吧。刚刚有医生来过，说你因为太饿太困晕过去了，你也太脆弱了。”
说起来，昨晚是没睡觉，今天也没吃过东西。
可是……等我好起来，尹鸩还是会去找纪心爱阿，这件事不是靠我单纯地逃避就能解决的。
“阿姨没事。”我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我去看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你们乖乖在楼上等着。”
两个孩子没有再阻拦我，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我晕乎乎地下楼走进厨房，尹鸩正系着围裙在熬一锅汤，见我进厨房，他对我淡淡地笑了笑：“睡醒了？”
他越笑我越害怕，我怕这是我的梦，怕这是他最后温柔的慈悲，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走了么？”
“这是我家，你想让我去哪？”尹鸩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之前汹涌的愤怒，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尝了尝，温柔和煦地对我笑，“去叫小鬼们下来吃饭吧，亲爱的抑郁症患者。”
抑郁症患者？尹鸩不提，我都快忘记尹枭当初设下的这个局了！
知道尹鸩是担心我“抑郁症”复发才会留下，我完全问不出关于纪心爱的事情。
我怎么能够大煞风景地打破尹鸩苦心经营的短暂温馨？
不，也许……是永远。他留下来，就说明他还是爱我的。我要相信他，不可以再任性自私地闹脾气怀疑他了。
虽然一直这样劝慰着自己，可那顿晚饭，我依然吃得无比哽咽。尹鸩给我夹菜的动作，莫名勾起了内心翻涌的泪意，我急匆匆放下筷子，换不择路地落荒而逃，把自己锁回了卧室。
尹鸩过了很久才追进来，坐到床上，体贴地没有掀开我蒙着头的被子，只是沉默拍着我的肩膀，轻哼那首在巴黎时他哄我入睡唱过的法语歌。
那时，他也像现在这般温柔，握着我的手，笑着安慰我。
——不管第一次是跟谁，至少你现在是尹夫人，未来的六十年，你都归我所有。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坚强起来。
既然决定相信他，决定永远不会放开他的手，那就要坦诚一些。
应该问问他准备怎么处理纪心爱的事情。毕竟他在林陌和纪心爱的订婚宴上扬言说娶纪心爱，毕竟纪心爱是个比我更容易当真的人……毕竟，祸根是我埋下的，苦果理应我跟尹鸩共同面对，全盘接受。
我掀开被子想问尹鸩的时候，哼唱已经停了下来，他靠在床头阖眸睡去，眉心疲倦地纠缠在一起，呼吸闷重急促，伴着微弱的鼾声。
扶他躺下的动作，下地洗漱的声响，门外孩子的嬉闹，全都没有吵醒他，看来他昨晚也没怎么睡好。一想到他明明疲惫不堪，回到家还要跟我吵架、被我打、照顾我，我就充满了罪恶感。
尹鸩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他不知道我醒了，从背后用力抱紧我，唇瓣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简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握住他的手，翻身给了他一个有些牵强的笑容，“你留在我身边，对不起的是林陌和纪心爱吧？”
“一定要提醒我这种事情么？”尹鸩耷拉着眉眼，像个委屈的孩子在撒娇，“确实很棘手阿。”
我轻抚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要不……我现在下楼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我并不是口无遮拦，而是有心试探。我很想完全信任尹鸩，可我骗不过我自己的心和直觉。
我在等……他的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