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的时候，哥哥还没走。见我进屋，他立刻熄灭了香烟。
我走过去坐到床上，大咧咧地朝他摆摆手：“没事，你接着抽吧，我不讨厌烟味。”
哥哥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我的肚子：“我怕孩子讨厌。”
“什么孩子？”我装傻地干笑了两声，生怕哥哥看出我想起了所有事情。
“还跟我装？”哥哥好像果真看穿了，俯身向我逼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你以为你每天晚上偷偷跑去见林陌，我不问就代表没发现么？”
“我去哪、见谁都可以！你凭什么管我？”我眼看就要被他逼得躺下去了，急忙推开他，无比残忍地对他说：“你凶简瞳、吼简瞳可以，她是你老婆，她愿意惯着你。可我跟你没有关系！我很快就要嫁给尹枭了！”
哥哥这次毫不谦让，干脆直接掐着我的手腕，把我摁在了床上：“既然知道要嫁给尹枭，就不要跟林陌纠缠不清阿。”
“我没有纠缠不清。而且尹枭不会介意。”我偏过脸去，避开哥哥愤怒灼热的视线。
“看到这个他也不会介意么？”哥哥的手不知何时探进了我的口袋，捏着那枚我刚刚还给林陌的戒指，在我眼前晃，“你别太自信了。他和我一样，都是男人。”
戒指……我明明还给林陌了阿！林陌是什么时候放回来的？
我心中一惊，却故作平静地用摆脱钳制的手去够戒指：“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怎么这么烦阿？”
“对！我就是这么烦！”哥哥再度摁住我去够戒指的手腕，越凑越近的双眸，仿佛燃着无尽的凶猛火舌，“我还特么贱！你们订婚……我布置场地、请客人、选礼服、订蛋糕、挑钻戒！”
看着哥哥闪烁的哀伤眼色，我的心像是沉没了下去。
我从没想过，那些玫瑰，那晚的烟火，那座巨型蛋糕，这枚钻戒……都是哥哥准备的。
可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么做只会让我更难过阿。
“你说什么订婚？我不记得阿！”我忍住翻涌的泪意，死命挣扎尖叫，“你快放开我！”
“我不放！”哥哥整个人都压了上来，鼻尖和嘴唇与我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零点几毫米。
他不错眼珠地凝视着我，渐渐放缓语调，也放软语气：“你都看到了，简瞳不爱我，对她更重要的是林陌。别再想着成全我了，我们一起去死吧，嗯？”
“神经病！你疯了么？”我终于可以以恐惧为由，理直气壮地哭出来，“我还没活够呢！要死你自己死！”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
我的心在一万遍地说：哥哥，你是笨蛋么？我可以死，但你要活着阿。
“别再跟我装失忆了。”哥哥的嘴唇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可我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我不能成为哥哥背叛简瞳的罪人。
于是我使尽全力别过头，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地皱着眉大吼：“不要碰我！肮脏！”
这招果然奏效。
哥哥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所有情绪仿佛都被顷刻抽空，黯淡下来的眸光，像是恢复了理智，又更像是失去了灵魂。
目送他退到床下微晃的身型，和脚步踉跄离去的背影，更加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从背后抱住他，跟他说：哥哥，对不起。
可我不能。
我只是那个陪伴哥哥生活在黑暗里的同类，简瞳才是唯一能够救赎他的那束光。
只有简瞳能成为哥哥真正的家人和亲人。只有简瞳能带他逃离暗无天日的过往。
那些……有我的……过往。
现在，我终于彻底明白，对哥哥而言，我是怎样的存在。
尽管哥哥不像我，无父无母。可他或许更希望像我一样，没有亲人。毕竟从小忍受着尹叔叔的棍棒教育，目睹着尹叔叔给了辛慈阿姨全部的宠爱，他一定很寂寞，很渴望有人能像妈妈一样包容他、疼爱他。
可我们的妈妈不在了，他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成为那个像妈妈一样的人，承载他全部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作为他唯一可以依靠的绳索。所以，哥哥那时才会说，我是他的天使、净土。
哥哥不是爱我，只是讨厌一切。我也讨厌一切，却不能和哥哥在一起。
他想要的，我全都给不了。我一直是那个只会索取的、任性的小妹妹。
只有简瞳，才能包容他的全部。简瞳的爱从不卑微，比任何人都伟大。
我也是到今天，才开始理解，简瞳的伟大……和悲哀。
每次和哥哥吵架，她都在试图用毒舌制造看似坚固的外壳，保护自己低微的尊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等不到可以坚持的回应，又找不到甘心放弃的理由，默默地疗伤，独自修补伤口，然后继续守护哥哥。
错过简瞳，哥哥绝对不会遇到更爱他的人。
所以，绝对不能让简瞳跟林陌在一起。我必须想办法，让简瞳和哥哥尽快真正的重修旧好。
可是，还是来不及了。
第二天早晨，林陌和简瞳已经手挽着手，出双入对地招摇在哥哥的视线里了。暗中观察到哥哥故作轻松的姿态，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我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我摔下筷子站起来，冷冷地巡视全场，用手一点林陌，言简意赅地说：“你跟我出去一下。”
桌上的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林陌岿然不动，愣愣地看着我：“不行。简瞳会吃醋的。”
我目光凌厉地斜了简瞳一眼：“你会吃醋么？”
简瞳可能第一次看到我这副架势，发懵地摇摇头：“不会。”
林陌手足无措：“不是……小爷凭什么跟你走阿？”
我把额前的头发全部撩到后脑勺，定定地瞅着他，抛出最后一记绝杀：“凭我是你前女友。”
“尹鸩！尹枭！管管你们家的小公主行么？”林陌向哥哥和尹枭投去求救的眼神。
尹枭像没看见一样，喝着玻璃杯里的牛奶。
哥哥轻轻敲了敲桌子，低声说：“不要胡闹。”
“你给我闭嘴！”我指着哥哥的鼻子，猛地一拍桌子，拍出的一声巨响吓得我自己都一哆嗦。
我定定神，朝哥哥翻了个白眼：“我只记起了林陌，没有记起你！麻烦你不要老是自作多情！我不会听你的！”
“得！祖宗！小爷跟你走还不成么？”眼见我和哥哥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林陌无奈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拽了出去。
清晨的庄园，浓郁的朝阳打在玻璃花房的墙面上，折射出彩虹般的七彩炫光，衬着林陌白皙如纸的面容，仿佛触碰一下，都会弄脏他，而我却厚颜无耻地抱住他亲上了他的脸颊。
“你干嘛呢？他们在屋里会看见的！”林陌被我的出其不意吓了一跳，慌乱地推开我。
我用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拥抱哥哥的姿势，从背后抱住了林陌，紧贴着他的脊背，小声说：“如果你不离开简瞳，我就只有这样纠缠你了。”
林陌的身体在深呼吸中轻颤了一下，想挣开我的双手悬在空气里，低吼似地说：“纪心爱，你有点过分了。”
“我就是过分。”发觉林陌不忍心伤害我，我变本加厉抱得更紧了，“你不抢走简瞳，我也不会为难你。”
“怎么这么倔呢？”林陌悬在空气里的手，终于落在了我的手腕，轻轻抓着，没敢施力，憋着一口气似地低声说，“我早就告诉过尹鸩，不好好珍惜简瞳的话，简瞳就是我的。”
“别跟我说那些，我不想听。”我拿额头顶着他的脊梁骨，嗅着他身上来自爸爸妈妈墓碑附近的淡淡花香，“我再问你一遍，不要抢走简瞳好不好？”
林陌沉吟片刻，在清晨的风里，我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和叹气的声音。
短暂的思量后，林陌说：“给我一个理由。”
我闭上眼睛，说出那个我最不想面对的现实：“我快死了，这个理由够么？”
林陌抓着我手臂的力度渐渐加重，沉声反问：“如果……我要你死在我身边呢？”
“可以。”我顶着他脊椎骨的额头轻轻点了两下。
林陌淬不及防地甩开我换在他腰际的手，转身不可理喻地盯着我，欲言又止地动了动颤抖的唇，最后憋出一句：“你绝对是疯了！”
“你就正常么？”我目无悲喜地盯着他，慢悠悠地说：“明明知道……简瞳是在利用你……刺激哥哥。”
林陌崩溃地揉了揉头发，原地溜达了几步，十分烦躁地说：“你也可以跟尹鸩一起刺激简瞳阿！”
“我不。要么你放弃简瞳，要么我跟你死磕到底。”我笃定地站到他面前，恨不得把视线变成玫瑰花锋利的刺，来表示我的决心。
可我忘了，玫瑰的刺是多脆弱的东西阿，怎么能够象征决心呢。
“我也不。”林陌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除非简瞳主动回到尹鸩身边，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她，放弃她。当然，我更不可能伤害你。”
“只要简瞳主动要求回到哥哥身边就可以？是么？”我态度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林陌的话。
“对。”林陌同样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
“好。”
我笑着抓起林陌的手，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自己一串大耳光。林陌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急忙推开了我。我顺势抱住肚子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浑浊不堪的泪水，流进清晨彩虹般七彩的炫光里，染脏了林陌的容颜，染脏了我的记忆，也染脏了……纯洁的爱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