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在去接简瞳下课的路上,突然冲出一伙不知哪里冒出的小流氓,劈头盖脸就问:“你是林陌?”
我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大林地产的少东家,不认为他们敢对我动手,并没有过多地提防,特别愚蠢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未曾想,头还没完全抬起来,他们就疯了一样地揍我。
起初,我还拼命地反抗,抱住一个人就不停地揍。后来,渐渐寡不敌众,被他们扑倒在地上围殴。
他们粗鲁的动作弄乱了我为了跟简瞳告白特地做的发型,他们的鞋印弄脏了简瞳送给我的白衬衫,他们把我买给简瞳的玫瑰花踩成了一滩烂泥。
简瞳,你知道么?
后来,我常常会想,如果,当时我能不那么计较形式,我能不在乎以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我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满脑子莫名其妙的骄傲。从地上爬起来以后,还坚持要回家换身衣服,再买一束新的玫瑰花。待我人模人样地再度出现在学校,简瞳已经不见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就这样,我错过了简瞳。
在我满世界疯狂寻找她的时候,她邂逅了尹鸩。在我和程阿姨急得火烧眉毛的深夜,她遭遇了尹枭的*。
是我的骄傲,毁了我这辈子唯一最爱的女人。
我在程阿姨家等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以后程阿姨去买早餐的时候,我都在竭力撑着眼皮,生怕漏掉一点关于简瞳的风吹草动。
结果,我真的没有漏掉简瞳回来后的任何细节。
断开的腰带,扯坏的牛仔裤,脏兮兮的衣服,跪倒在地板上的动作,被凌乱发丝遮盖住的挂满伤痕的脸颊……
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被心惊和心痛牵绊着。
即使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证明发生了什么,我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傻里傻气地堆着笑问:“你这是怎么了?”
简瞳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嗡嗡地抽泣,声音很小,肩膀一直抖个不停。
当时的我太年轻,太轻视这个世界的险恶,跳过去扶着简瞳,语气焦灼地问:“告诉我怎么了?只要你说,我都信。”
话音还没落,简瞳立即推开了我的手,瑟瑟发抖地向后退了一步,抬起噙满泪水的眸子看我,破皮的嘴唇抿成一条淤血的线,脸上被刮出的细小伤口,血水和泪水混在一块,随着面部肌肉,不停抽搐。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维持着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沉默着摇头。
从简瞳推开我的动作,从简瞳摇头的幅度,我读懂了简瞳前一夜所遭遇的龌龊凌虐,明白了自己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那个瞬间,我完全被上涌的血气冲昏了头,重重一拳砸碎身后的玻璃茶几,咬着牙问:“谁?”
简瞳就像个小哑巴一样,把嘴唇咬得渗出血来,也依然静默着。
我愚蠢地以为简瞳只是暂时不想说,丝毫没考虑到她的耻辱感和痛苦,冲过去拉着她就往外走:“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走!我们先去医院!然后报警!”
“别碰我……脏……”
简瞳颤着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的同时,又一次甩开了我,瑟缩着窝进墙角,紧紧抱着膝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换作平时,我肯定就算扛也会把她扛去医院,可是听到那个“脏”字,我觉得左边胸口猛地抽痛了一下。
我特别特别慢地走到她面前,像随便移动就会浑身掉渣的老头一样,艰难地蹲下去,伸手理顺她乱糟糟的头发,用有生以来最温柔的语调跟她说:“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在小爷心里,大姐要多纯洁有多纯洁,谁也不能跟你比。”
简瞳突然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小声说:“求你了……别碰我……行么?”
我从小就见不得简瞳哭,因为她一哭我就想哭。
“凭什么你不让碰小爷就不能碰阿?”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快哭了,我犯倔地说着,特别用力地抱紧了她,不管她怎么额推搡挣脱都不撒手,好像她能填满我犹如刀割的心脏。
我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除非小爷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也特么要杀了他!”
其实,我更想杀了我自己,杀了那个没在简瞳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自己。
结果,我谁都没能杀掉。
程阿姨回来了,给简瞳处置过伤口以后,带着简瞳去了尹家,坚持不准我插手这件事。
我真的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没用,特别特别的怂。
如果我当时坚持跟过去,坚持杀了玷污简瞳的恶魔,简瞳就不会答应嫁给替尹枭承担罪责的尹鸩,后来的所有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当我看到简瞳满面春光的出现在我面前,完全不同于前些时日半死不活的状态,我还以为她疯了。当她告诉我她要嫁给尹鸩,我已经认定她绝对是疯了。
我在咖啡馆里急得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怒骂:“你特么有病吧?他是强奸犯!你该送他去坐牢!怎么可以嫁给他呢?”
简瞳面对其他客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完全不以为然,拉着我坐下,用三明治堵住了我的嘴巴,搅拌着桌上的咖啡,气定神闲地说:“别这么大惊小怪,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被喜欢的人睡阿。”
喜欢?
我觉得简瞳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你什么意思?”
简瞳抬眸,没脸没皮地对我笑:“意思就是……如果我一早知道是他,他都可以不用强的阿。”
我越听越气,恨不得把咖啡泼到她脸上,让她恢复理智。
但我终究是不忍伤害她,只能紧攥着咖啡杯,憋着气低声问:“你的羞耻心呢?”
简瞳又笑:“自打大姐遇见他的那天,就不存在羞耻心这种东西了。”
我不死心地继续劝她:“你只见过他一面而已!而且他对你做了这种事……”
“爱,只要一眼就足够决定了。”简瞳打断了我,用一种笃定的目光凝视着我,眼角眉梢含满了笑意。
我完全理解不了简瞳这么做的理由:“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会爱你么?会对你好么?你们会幸福么?”
简瞳的目光变得飘忽起来,垂头挠着后脖颈,悠悠地说:“反正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了解,他不爱我、对我不好都没关系,我爱他、对他好就可以了,幸福也只要我给他就可以。”
体内乱窜的怒气让我忽视了简瞳说谎时挠脖子的小动作,我甚至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简瞳了。
我找不到从前那个骄傲得像只孔雀一样的简瞳了,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全都轻贱得陌生。
可我不舍得对简瞳发火,只能耐着性子问:“他有什么好?”
“帅。”简瞳仍旧没心没肺地笑,努力用所有的表情细胞表演着轻佻。
本着一定要问出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的初衷,我也故作轻松地笑:“我不帅么?我还比他年轻呢!”
简瞳终于收起了笑容,神情忽而变得有些惆怅:“你也不爱我阿。而且论到花心乱搞,你完全不会输给他阿……”
“我要是说我爱你呢?”我牢牢盯着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浪漫气氛,完美形象。
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留住简瞳,不让她跳进任何火坑。
可我忘了,简瞳刚刚亲口说过,火坑是她自愿跳的。
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对我的严肃视而不见,装傻地推了我脑袋一把:“少扯淡!快祝大姐幸福吧!”
鬼才会祝她幸福!鬼才相信嫁给一个强奸犯她会幸福!
我恼羞成怒地威胁:“简瞳……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会杀了他?”
简瞳嗤笑:“那你杀阿,我陪他一起去死,反正他睡了我,就算逃到地狱,也要对我负责。”
听到了“负责”两个字,我才顿悟,简瞳的自我作践,其实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尊严。
当然,我不会赞同她的这种做法。
于是,我赌上了我们二十几年的情谊,卸下了周身包裹的伪装,固执地问:“如果,你一定要找个人为这件事负责……那我来负责,可以么?”
“负责什么?”简瞳的笑瞬间僵住了,像被吓到了一样,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说:“他能娶你,我也可以。”
“嘿,你今天怎么回事?”简瞳又转换成了那副拿我的话不当真的笑脸,得意地撩着头发,“大姐知道自己很迷人,可你不要搞错发情对象阿。咱们是什么交情?哪能让狗屁爱情玷污了呢?你说是吧?”
看着她故作自恋的脸,尊严不能容许我继续犯贱,我于是费力地堆出微笑,半真半假地试探:“知道我是开玩笑,看来还没傻透。但你到底怎么想的?非要嫁给他不可?”
“因为现实吧,所以低头了。”简瞳耸了耸肩,像喝水一样灌下一大口冷掉的咖啡,充满苦味地对我说出她的心声。
“你也好,尹鸩也好,你们是男人,即使现在乱来,以后依然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可我是女人,就算把尹鸩送进监狱,也很难找到不嫌弃这段过去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尹鸩好好相爱,好好生活。”
原来,那件事,永远是亘在简瞳心口的伤疤。
她故意装傻,故意作践自己,是因为迈步过去那道坎。可在这样做的同时,她又怕我们这些关心她的人会担心,只能息事宁人地努力爱上尹鸩,过上让所有人都放心的生活。
不忍心看着我最心爱的简瞳独自承担这一切,我再度提起了全部的勇气,孤注一掷地问:“我要是说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呢?如果……这辈子……直到你死,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发誓永远不会嫌弃你呢?”
“又来了!我可不跟你说了!”简瞳慌乱地错开我的视线,拎着背包站起来,拍在桌子上一张百元钞票,步履轻盈地一边走向咖啡店的门口,一边冲我摆手:“我要去跟我的尹鸩约会培养感情了!再见!”
目送简瞳踩着高跟鞋身姿婀娜地离开,我坐在咖啡馆里,久久不能平静。
我以为,简瞳是觉得配不上我才选择了尹鸩。我以为,简瞳一定看穿了我的真心。我以为,只要营造我堕落的假相,简瞳就会再度回到我身边。
于是,我愚蠢地把自己的名声搞臭,竭力唤起简瞳的注意,可简瞳,却追着尹鸩,出了国,没有对我留下只字片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