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跟纪心爱去了同一个地方。”
“不要为我哭,更不要为我难过。往好的方向想,至少,这一次,换了是我离开你。”
遗书写到一半,我就开始忍不住掉眼泪,像小时候一样,又懦弱又难看。
我想对简瞳说我爱她,我想祝她和尹鸩幸福,我想告诉她我有多不想死,我有多怕我死以后,尹鸩再欺负她,没有人给她撑腰……
可是这薄薄的纸页,根本载不动我心头的千言万语。
想了很久,最后,我能对她说的,竟然只有对不起。
“对不起,未经允许偷偷爱了你这么多年。”
“对不起,总把娶你像玩笑一样挂在嘴边。”
“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每一次说,都是真心的。”
又艰难地写下了三行字,强效止痛药好像被泪水冲得失效了,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头痛蔓延到骨缝,化作满身黏黏湿湿的汗水。
我急忙放下笔,抖着手倒了一大把止痛药,像吃糖一样拼命灌进嘴里。
可头痛还是难以止歇,我最后失去重心地倒在了地板上,使劲揉着太阳穴。然后,努力聚精会神地去想简瞳。
生了病我才知道,原来,爱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
简瞳,是支撑我爱过无数次并发的最佳止痛药。
闭起双眼,好像还能看见我第一次说长大以后要娶简瞳的场景。
那天是我们父母共同的葬礼,我哭了很久很久,已经渐渐麻木没有知觉了,也许是哭得太累,肚子不自觉地咕咕乱叫,罪恶的小手,不由自主伸向了高高的长桌,踮着脚去够糖盒里的糖块。
“小陌!”
爷爷的叫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我回头,看到爷爷苦恼地看着我,十分无奈地说:“回家爷爷给你买更好的糖吃,现在那些人都看着你呢,家里出了这种事,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不要让人说三道四。”
说实话,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没了爸爸妈妈,哭了几天几夜,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吃块糖都要被人说三道四。
但我还是收回了伸向糖盒的手。因为,我不希望爷爷为我苦恼。
当然,我的心里始终充斥着幽怨,趁大人们不注意,躲到了长桌底下。一钻进去,就看到了在偷吃点心的你。
这可比我过火多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喊大叫,要所有大人都来围观。
而你的第一反应,是拿吃了一半的蛋糕堵住我的嘴,挤眉弄眼地挑衅威胁:“现在你也是共犯!敢告状就死定了!”
我被蛋糕噎得够呛,不受控地咳嗽了起来。
简瞳当时想要捂住我的嘴,可是桌子下的空间太小了,加上她用力过猛,一头把我从长桌底下撞了出去。
在滚动的过程中,我的鼻子磕在了铁凳的凳腿上,瞬间血流不止。
简瞳估计也傻了,紧随其后钻了出来,张着沾满巧克力的小手,看看我,又看看那些围观的大人,一脸的不知所措。
幸好程阿姨手疾眼快地抱走了我们两个,处理好我的鼻血,叮嘱我和简瞳乖乖待在休息室,不要再出去。
我小时候是很听话的,后来变成不良少年,有一半都是简瞳的“功劳”。
程阿姨走后,简瞳向往我抛来愧疚的小眼神,笨手笨脚地摸了摸我塞着卫生纸的鼻子,赔着笑问:“还疼么?”
我理所应当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让我撞你一下试试。”
简瞳像个傻子一样把脑袋探过来,闭着眼睛,大义凛然地说:“动手吧。”
我哪里舍得动手,她虽然经常会笨手笨脚地伤到我,虽然粗鲁得不像个小女孩,可她是我唯一的朋友阿。
看着深冬的艳阳,给她的侧颜镀上金色,清晰得绒毛可见。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和冻得通红的小脸,感受着她呵气成霜的紧张呼吸,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她身上的清新香气,嘴唇的柔软触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直到简瞳推开我,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好像不对,怕简瞳跟我动手,急忙缩到沙发里,硬着头皮说:“你弄伤了我,我要点补偿而已。”
简瞳无所谓地耸耸肩:“亲了我你就不生气了?”
我没想到简瞳这么淡定,变本加厉地说:“当然生气,你要对我负责。”
简瞳依旧不走心地点点头:“好阿,怎么负责?”
我觉得非得来点猛料不可,特嘚瑟地跟她说:“你长大以后跟我结婚。”
简瞳忽然笑了,抬手弹了我的脑门一下,嫌弃地撇撇嘴巴:“少胡说八道,谁要跟你结婚?”
回想起我和简瞳的初吻,我觉得恢复了一点精神,虚弱地撑起身体,无力地坐在案前,执笔写下我今生最大的骄傲——
简瞳,如果初吻可以算作初恋的话,我们6岁那年就恋爱了。
即使不算,你的初吻,也送给了我。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同塌而眠,都是我。
我赢了尹鸩,不止一点点。这样一想,让尹鸩陪你走完余下的人生,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写完这段话,钢笔再一次从我的指缝间划过,我知道,我斗不过这该死的命运,但我还是不想投降,还是想骄傲地离开。
哪怕,得不到简瞳的爱,我也不要博取简瞳的同情。
在六岁那年的表白之后,我以为简瞳只是害羞,以为是自己的诚意还不够足,以为只要让她意识到我的优秀,就会主动来到我身边。
那时的我,真的非常固执,以为我们会像一起出生一样,一起走进坟墓。以为我们,注定会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白头偕老。
于是,我开始很幼稚地招惹身边的女孩子,故意在简瞳面前张牙舞爪地嚣张招摇,拼命谈恋爱,只为了惹最爱的简瞳生气吃醋。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个混蛋。
一边勾三搭四,一边还没心没肺地天天嚷嚷着要跟简瞳结婚,觉得总有一天她会当真。
如果不是尹鸩出现,我永远不会明白,她不是不对我当真,而是无法对我动心。
关于简瞳和尹鸩的相识,是我一手造就的错误。
所有简瞳的不幸,都是我身上背负的深重罪孽。
彼时,我们刚刚步入大学。尽管尹枭在追求简瞳,不过我完全没看在眼里,照旧偶尔泡泡妞,更多时间跟她瞎贫。
我还记得,简瞳出事的那天,我们一起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她送了我一件白衬衫。
那是她送我的第一件白衬衫。
第一次收到简瞳的礼物,我有点莫名其妙,有点感动,但还是嘴贱地揶揄她:“干嘛突然送小爷礼物?是不是终于爱上小爷了?”
简瞳嫌弃地推了我脑袋一把:“滚蛋,大姐对你这种行走的肾脏没兴趣。”
听见简瞳这种人身攻击,我莫名火大,不假思索地为自己开脱:“小爷可是很冰清玉洁的!”
简瞳嗤之以鼻:“天天出去开房的人,能有多冰清玉洁?”
我顿时气结。
为了气她,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花花公子,故意告诉她我跟谁谁谁去开房,让她帮我跟爷爷请假。
其实,我都是去午夜极光喝酒,喝醉了自己回酒店睡的。
这会,我没心情试探她会不会吃醋,抖着腿问:“……我要说我还是纯情少年,你信么?”
“信。”简瞳阴阳怪气地点了点头,喋喋不休地说反话:“你跟女朋友开房都是盖棉被纯聊天,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
“嘿!你还来劲了?”我听不下去,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虚张声势地瞪着她。
简瞳吐了下舌头,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摊了摊手:“懒得跟你贫!大姐一会有课!先走了!”
走就走!
对小爷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我气鼓鼓地腹诽着,趴到桌子上,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一下午,都没去上课,泡在篮球场风骚地挥汗如雨,竭尽所能勾搭妹子。
就在我这样犹豫着要不要跟她冷战几天的时候,简瞳突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生日快乐!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的笨蛋!”
后来我无数次地想,如果没有这条短信,我就不会傻X地觉得简瞳爱我。
陷在爱情里的人,或许都会像我这样,依靠想象力度日。
她只是觉得我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只是记得我的生日,她只是关心我,只是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
可我却习惯性地把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拆分成“爱”的偏旁部首,把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琢磨一万遍,拼凑成妄想的“爱”。
因为那条短信,我用假象拥抱着痴迷,决定不再跟简瞳兜兜转转地打哑谜了。
我要跟她摊牌。
为了让她相信我是真的爱她,为了相信我还是六岁时,亲吻她的那个冰清玉洁的小男孩,我换上了她给我买的那件白衬衫,抱着她父亲在世时送我的那把木吉他,准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
可意外,总是发生得那么突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