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桀哥哥……说话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皓桀哥哥为什么会听见我和枭哥哥讲话，也不是皓桀哥哥为什么会闯进来，更不是皓桀哥哥为什么会生气，而是他说话了。
自从半个月前我和枭哥哥找过来，除了跟枭哥哥拌了几句嘴，皓桀哥哥一直像个活死人一样，半个字都没有说过，成天行将就木地瘫卧在床上。
“你不也一样？不敢碰小爱就找简瞳泄欲！”
我正欣喜得热泪盈眶，枭哥哥猛地一记直拳冲出，重重打在皓桀哥哥脸上。
“你以为我毫无察觉么？你对简瞳的留恋，哪部分是源于欲望，哪部分是源于爱，你自己分得清么？如果不是林陌突然卷进来，你会舍不得撒手么？你根本就是受不了身边的女人总被相同的男人抢走！”
皓桀哥哥似乎全无痛觉，皱着眉头，冷冷地说：“小爱不是女人。”
枭哥哥的眼光突然变得温柔而安静，眼底藏着淡淡的泪光，声音轻柔地说：“不管是不是女人，你都是伤害她的罪魁祸首。因为你总是摇摆不定、模棱两可，伤透了所有人的心。”
做事含混不清，搅得大家鸡犬不宁，害所有人都难过的，明明是我才对。
我自责地解释：“不是的……是爱爱……”
“没什么不是！”皓桀哥哥侧目，向我飘来一道寒光毕露的眼神，宣誓一般朝枭哥哥大吼：“我以后不会再摇摆不定了！我就是喜欢小爱！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小爱！我已经不需要简瞳了！谁也别想把小爱从我身边抢走！”
……这是什么意思？
我越来越不懂哥哥的心思了！
应该说，每个人的心思，我都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变得这么反复无常呢？
简瞳姐明明答应我，要替我守护皓桀哥哥，最终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皓桀哥哥明明说过，他已经不再爱我，最后却在枭哥哥面前把毫无提防的我硬生生抱走，塞进他的车子里，一路狂飙，停在了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街。
长街尽头，是我们小时候无数次来过的游乐场，门口小丑手中拽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旋转木马在唱歌，车窗外的桃花一瓣瓣伤逝地恋旧，在绯色夕照下舞出自尽般绝望的美丽。
我不知道皓桀哥哥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只是小声提醒他：“游乐场快打烊了。”
“可是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打烊。”皓桀哥哥侧过脸望着我，眼神游离而飘散，笑容如同沉沉的暮霭。
“爱爱不想听这些哥哥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我错开视线，眺望漫天盛放的红色云朵，“哥哥把爱爱绑在身边太久了，爱爱也想要自由，想跟别人打架、拌嘴，想有朋友和敌人，想谈恋爱，想结婚……爱爱不喜欢生活里只有哥哥。”
我才真是像念台词一样说完了这番话，扭过头瞄到皓桀哥哥脸上错愕失落的表情，知道自己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再接再厉地补充：“爱爱其实一直都喜欢枭哥哥，从四年前一直到现在……都喜欢，能不能放爱爱自由呢？”
“那林陌呢？你的老公呢？你不喜欢他了么？”果然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皓桀哥哥，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我的漏洞。
反正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傻瓜，无论我说什么，应该都是可信的。
于是我固执地说：“只要能离开哥哥，爱爱在谁身边都没关系。”
“可我结婚的时候……”皓桀哥哥支着下巴蹙起眉心，说到一半又停住，“算了，你已经不记得了。”
其实我记得，皓桀哥哥和简瞳姐结婚的那天，我破坏了他们的婚礼。
我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破坏哥哥的幸福，但以后再也不会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因为，哥哥的以后……再也没有我参与的余地了。
我眼角含笑地瞅着皓桀哥哥，一如既往傻兮兮地问：“那……哥哥会给爱爱自由么？”
皓桀哥哥抬手揉揉我的头发，双眸恢复了我从小到大见惯了的瑰丽眼色，叹气似地说：“你要什么我没给过？”
我使尽头全身力气扑进皓桀哥哥怀里，紧紧抱住他。
就在我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最喜欢哥哥了”的最后一刻，我放了手，抬了头。
余光瞥见游乐场门口的小丑，我转移话题地指着那些随风招摇的气球，大声欢呼：“爱爱想要气球！全部都要！”
“知道了。等我。”皓桀哥哥拉开车门下车走向游乐场的大门。
我在心里默默对哥哥脚步沉重的背影说：对不起，这是爱爱最后一次伤害你了。
四年前，我会跟枭哥哥在一起，是因为我听到了尹叔叔对皓桀哥哥说，绝对不能允许我们在一起。
当时的我太任性，硬是闹着逼皓桀哥哥兑现小时候非我不娶的承诺。皓桀哥哥责怪我不理解他的立场，对我发了火。我赌气地说，最讨厌他了。然后枭哥哥怂恿我，不如选择他。我报复意味十足地答应了。最后，皓桀哥哥只留给我一个空洞哀伤的眼神，和落寞离去的背影。
我们总在重复相同的情节，如今是时候演出结局了。
我要放皓桀哥哥自由，就像放走这捧刚买来的气球。
缤纷绚烂形状各异的气球，刹那间飘满橘红色的天空，像穿梭在赤色海洋的一尾尾银鱼，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为什么放掉？”站在车门旁的皓桀哥哥不解地垂头盯着我，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装没看见，坐在车里兴致勃勃地望向飘远的气球，恶狠狠地说：“因为爱爱最讨厌哥哥了！哥哥给的东西爱爱都不想要！甚至想毁掉！”
因为爱爱最喜欢哥哥了，哥哥给的东西爱爱都不能要，看到哥哥的礼物，想到要永远离开哥哥，爱爱就会难过得要死。
皓桀哥哥闷重地叹了口气：“小爱，你就算希望我重新振作，希望我去找你的简瞳姐，也可以不用这么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现在要我说，你才会去追逐和寻找属于你的幸福，那以后我不在了，要怎么办呢？
“谁希望哥哥找简瞳姐阿？全世界爱爱最讨厌的人就是哥哥和简瞳姐！”我嗤笑着继续攻击，搜肠刮肚地寻找对哥哥杀伤力最大的词汇，“她最好一辈子都不会回到你身边！你们最好永远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快点去找简瞳姐阿。除了简瞳姐，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比我更爱哥哥。有简瞳姐在，爱爱到了另一个世界，才不会牵挂哥哥的寂寞和难过。
一定要让简瞳姐回到你身边，让她永远永远替我爱你，永远永远……替我陪伴你。
“下车。”
皓桀哥哥大概真的被我戳到了伤口，蛮横地把我拽下车，怒不可遏地驱车离去。
坠落的桃花花瓣被喷出的尾气吹散，和飞扬的尘土，和翻飞的泪花，混作一团。
眼中淡紫色的瑰丽世界轰然坍塌以前，我好像隐约看到了枭哥哥跑动的身影，我想叫他快点过来拉我一把，可是我却发不出声音。
仿佛满天的气球都炸裂开来，被刺破的谎言化成了灰烬，风声剧烈地擦破耳朵，一切的一切，都慢慢褪色、模糊，最后一片惨白。
像是做了一场二十年的梦。
梦的开头，皓桀哥哥对我说：真羡慕你，一出生，最爱你的人就在身边。
梦的结尾，我对皓桀哥哥说：哥哥，你知道么？哪怕爱爱能再陪你多活二十年，爱爱都一定会继续作死地打扰你的幸福。
当然，皓桀哥哥永远都不会听到我这句痴人说梦。
因为第二天傍晚我醒来的时候，枭哥哥告诉我：“小爱，你还是赢了。他走了，去找简瞳了。”
我没心没肺地咧嘴笑：“蛮好阿。”
我不是一定要逞强去说谎，而是我没能力遮挡他离去的方向，就像我没能力把自己短暂的生命延长。
“你想去找他么？我可以带你去。”枭哥哥看着我，皱成一团的眉心如同一道道深深的刻痕，眼中的哀伤仿若窗外仓皇的落日。
我抬手轻轻抚平枭哥哥眉间的褶皱，歪着脑袋认真地问：“枭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娶爱爱呢？”
枭哥哥蓦地愣住：“你还想嫁给我？”
“枭哥哥是不想对爱爱肚子里的小宝宝负责么？”我嘟起嘴巴煞有介事地浮夸叹息，“唉！真不负责任的大人！爱爱可是会变成叛逆少女的哦！”
枭哥哥伸出一根手指，刮一下我噘得老高的嘴唇：“别调皮了。你知道，我只是怕你嫁给我会不开心。”
“为什么爱爱会不开心？你会打爱爱、欺负爱爱么？”我皱着鼻子，一脚接一脚地狠狠踢着枭哥哥追问。
枭哥哥没回答我，捧着我的脚，低低地反问：“脚疼么？”
我脖子一梗，不依不饶地继续问：“爱爱问你会不会家暴阿？”
“会。”枭哥哥灵动的眼睛轻轻眨动，忽然放下我的脚，抱住了我，“每天都会给你来自家庭的拥抱。”
枭哥哥的笑话和拥抱激得我打了个冷战，我尽量用不太伤人的姿势推开枭哥哥，摘下无名指上那枚闪亮的枷锁，喃喃地说：“能不能约老公见个面？爱爱……想把这个……还给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