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憨的纪心爱,说着说着,渐渐在我怀里睡得一脸安详,吹弹可破犹如凝脂的细嫩肌肤,纯净姣美倾国倾城的精致面庞,疾病赋予的天真善良,还有比所有人都更加了解尹鸩。
即使换作我是尹鸩,应该也会无法轻易舍弃这样的珍宝。
感受着纪心爱隐含奶味的清甜呼吸,以及细瘦伶仃的柔软身躯散发出的温暖,我没法继续把她和那些病例、票据联系在一起,更无法再认定她是装病。
我甚至越来越觉得,尹鸩现在愿意心无旁骛地跟我在一起,究竟什么部分是出于对我的爱情和责任,什么部分是为了达成纪心爱希望他永远幸福、永远不孤单的心愿,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命运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呢?
如果她是电影里演的恶毒女配角,我也能够结结实实地去恨她。
可现在,我没有一点比得过她。说得难听点,倘使她不放弃尹鸩,来跟我争,我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不过,话说回来,连纪心爱都在拼命捍卫我和尹鸩的婚姻,我就更没道理自怨自艾了。明明是两个人的问题,我不能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怀疑尹鸩,我要努力变得像纪心爱一样坦诚,像纪心爱相信林陌一样,无条件地相信尹鸩。
尹鸩好的地方,不好的地方,我都会全盘接受,我要永远跟他并肩作战,我要把所有的爱都给他,我要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抱着纪心爱和爱尹鸩的决心入睡,简直比被尹鸩抱着还要安稳踏实,仿佛梦境都被香甜的味道包裹着,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春暖花开,艳阳高照。
“汪!汪!汪!”
“汪!汪!汪!”
凶神恶煞带着回音的狗吠声,震碎了甜美的梦境,我缓缓睁开双眼,一簇簇崭新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纪心爱脸上,纪心爱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和我对上视线。
我对她笑了笑,摸着床头的手机坐起来:“谁家十点多还遛狗阿?”
纪心爱慢半拍地坐起来,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句:“爱爱要料料。”
讲真,能把起床尿这件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萌点爆棚的,我只服纪心爱。
我暗自嗤笑着放下手机,抬手揉揉纪心爱乱蓬蓬的头发:“回你房间吧,这边没有你的牙具。”
纪心爱可能还处在梦游状态,没说话,但应该听懂了我的话,打着哈欠下了床,步履蹒跚地往门口走。
我可能也没太醒透,莫名其妙地觉得狗吠声越来越近,好像还夹杂着孩子的尖叫声。
“阿!救命阿!”
不是一声尖叫!而是三声整齐的尖叫!
我瞬间精神了,循身望去,只见两个孩子被一只藏獒追着逃进来,跳到床上,躲在我身后,刚打开门的纪心爱被孩子们不小心撞倒了,仓皇地往我这边爬着。
那只藏獒紧跟动作缓慢的纪心爱,嘴边淌着哈喇子,龇嘴獠牙地对纪心爱的后脑勺狂吠。
“Fiona!坐!”听到门口传出夏烛安的命令声,我才反应过来,昨天尹鸩留给她的那把钥匙,她没有还给我。
噩梦……还没有结束!
“马上离开我们家!把钥匙交出来!不然我就报警告你私闯民宅!”我呵斥着夏烛安,迅速下地拉起纪心爱,把她护在身后,尽可能凶狠地瞪着夏烛安。
“呵,赶我走?”夏烛安掩唇轻笑,淡淡扫了一眼缩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纪心爱,“你是还想继续看着她演戏、被她骗么?我连续折磨了她两天,她一次都没有癫痫发作,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对阿!为什么没发作?
“小爱,你跟我撒谎?”我回头狐疑地盯着纪心爱。
纪心爱一脸仓皇,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爱爱从来不撒谎的。”
“呵,不撒谎?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告诉尹鸩我们虐待你么?”见我态度有所转变,夏烛安慢条斯理地继续质问纪心爱,“难道你不是等着尹鸩亲自发现后赶走简瞳么?”
纪心爱喏喏反击:“是你……不准爱爱说的。”
“我不是叫你一定要告诉尹鸩么?”夏烛安似笑非笑地盯紧纪心爱。
“不要把爱爱当成傻子!你在说反话!”纪心爱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夏烛安的鼻子,“你都说了,爱爱如果告诉哥哥,哥哥就会赶走简瞳姐,我怎么可以那样做呢?”
“呵,演得真像。”夏烛安看热闹似地拍了拍手,低头对那只藏獒打了个指响,“看来……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只藏獒猛地向我扑了过来,压在我身上,从喉咙里发出野蛮的呜咽,粘稠的口水滴在我脸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獠牙,不敢妄动,更不清楚夏烛安在搞什么把戏。
“马上给我说实话!”夏烛安冲过去抓住纪心爱的衣领,左右开弓就是一阵无比清脆响亮的大耳光。
纪心爱哭哭啼啼地说:“什么实话?爱爱不知道阿。”
“说你装病的真相!”随着这声怒吼,耳畔又是一顿大耳光。
纪心爱被夏烛安重重摔在我身旁,瑟缩着往后躲:“爱爱……没有装病……爱爱……也不想生病……这样……错了么?”
“我让你装!让你装!”夏烛安暴戾地狠狠踹着纪心爱的肚子和脑袋,“尹鸩永远都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你是白痴!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你!没有人爱你!你是所有人的累赘!”
纪心爱清瘦的身体回荡着遭受击打的闷响,连连求饶,慢慢的,求饶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尖叫:“爱爱……卜四……百次……”
我察觉到了不对,惊觉身旁的纪心爱已经开始浑身抽搐了,白皙的脸色转瞬变得铁青,瞳孔也在渐渐散大,嘴中有混着鲜血的白沫溢出。
如果这副模样真是装的,那纪心爱就太可怕了!
“快给小爱姐姐打针!你一打针她就会好的!”床上两个孩子急得直跺脚,哭喊着哀求夏烛安,“我们再也不骂你是坏阿姨了!你放狗咬我们也可以!快给小爱姐姐打针吧!我们这次愿意主动陪她一起打!”
撒谎的人……是夏烛安!癫痫发作注射镇静剂就可以!
纪心爱这些天不是没有发病,而是夏烛安给她打了针。
恍然大悟的我来不及思考夏烛安的目的,被狗压着不敢动,焦急地对夏烛安说:“你快点给她打针!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简瞳!我不是你!不会再被她骗了!”夏烛安似乎也没有说谎,冷笑着说:“之前就因为我怕她是真的发病,怕她死掉,才会每次都给她打针。可是昨天发现她居然连人工呼吸都会,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可疑么?她可是个白痴阿!”
是阿,纪心爱怎么会做人工呼吸呢?
我思考这个问题的短短几秒,纪心爱竟然晕了过去。
夏烛安毫无怜悯之心,得意地踢了纪心爱一脚,充满讥讽地笑了笑:“看,我就说她是装的吧?我没给她打针,她不也睡过去了么?再踢她几脚她也许就会痛到醒过来。”
“你傻么?她不是睡过去了!是昏过去了!”
我不顾一切地推开趴在身上的那只藏獒,在狗吠中慌乱放平纪心爱的身体,把她的头侧到一边,让唾液顺着口角流出。无意间触碰到纪心爱的嘴巴,吓得我立即缩回了手。
“她没有呼吸了!”我扭头看着夏烛安,一脸惊慌失措。
夏烛安也吓得脸都白了,叫了一声“Fiona”,便牵着那只狗,转身慌不择路地一溜烟逃走。
其实我只是想吓跑夏烛安而已,纪心爱还有呼吸,只是很微弱,应该是咬伤舌头引发的窒息。
“幼清,怿心,你们快去小爱姐姐的房间拿药,顺便找医药箱过来。”我拿手指用力撬开纪心爱的嘴巴,求抱在一起的水家兄妹帮忙。
两个小家伙格外配合,敏捷迅速地展开行动,很快给我送来了医药箱。我用吸引器拖住纪心爱的下颌,用舌钳把她后坠的舌头拉住,她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纪心爱的身体又抽搐了起来,后脑勺在震颤中猛撞着地板,光裸的手肘和脚踝都磕青了,面对反复持续的大发作,我真的束手无策了。
思忖良久,我问两个孩子:“你们自己在家可以么?我得送她去医院。”
“没问题。”两个孩子对我拍拍胸脯,天真稚气地和我彻底一笑泯恩仇。
可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我用枕头垫在纪心爱脑后,拿毛巾裹住她猛烈痉挛震颤的四肢关节。以前在挪威的时候,纪心爱也大发作过一次,这些方法都是跟尹鸩学的。因为了解她的情况,知道不能轻易挪动她,我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120。
抵达医院,我才明白纪心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快死了。原来她在尹枭婚礼上发病那次,被诊断脑袋里长了一颗恶性肿瘤,而且肿瘤的位置特殊,动手术的话,风险更大。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我不能瞒着尹鸩,尹鸩在电话里告诉我不要慌,说他会坐明早的第一班飞机赶回来,让我请雪姨去家里帮忙照顾水太太的孩子。我自然无心计较从前的事情,按照尹鸩的吩咐打去尹家请了雪姨。
考虑到林陌伤势未愈,我没敢告诉他,一个人守在纪心爱的病床边,整整一天一夜,她一次都没有醒,戴着氧气罩沉睡在一片素白的病房里,如同纤尘不染的……天使。
是你教会了我原谅,所以不要离开。如果你离开,我也许再也没有办法按照约定……永远守在尹鸩身旁。
没错,纪心爱和水太太的孩子们教会了我原谅。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跟着纪心爱乘救护车离开之前,水怿心故作老练地对我笑着说:“简瞳阿姨,我就知道你没变。”
我到现在也无法遗忘,纪心爱在巴黎的时候曾经哭着问我:“爱爱都可以原谅简瞳姐,原谅哥哥,原谅老公,为什么……她不可以原谅……枭哥哥呢?”
从来都没有不能原谅的人。那些不能被原谅的,早已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
而我究竟还是不是人,全凭尹鸩一句话。他的怀抱,曾是我的天堂,也会是我的地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