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经历了一场恶战,回到卧室,我便瘫倒在床上。
其实,我一直都在忍耐,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天头都痛得像要裂开一样,恶心的时候只能一个人躲进卫生间偷偷地吐,走路越来越有一种踩棉花的感觉。
可是……哥哥和简瞳还没有和好,我……还不能倒下。
不过……他们……真的会和好么?
我……真的……能活到那一天么?
想到这些问题,我苦恼地蜷起身体,双手紧抓着床单,把头埋在枕头里,快要哭出来了。
“一个星期都没好好休息,今天早点睡吧。”
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是刚刚送我回房的尹枭。
他此刻居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走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
我有点慌,怕他一整晚都不走,急忙推开他的手,故作没心没肺地嚷嚷:“等会再睡!我要先洗澡!”
“已经放好洗澡水了。”尹枭说着,直接抱起我,往浴室走。
怎么说我也快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实在不好意思继续推脱,只得尴尬地在他怀里勾着头,心猿意马地被他放在浴室的地上,听着哗哗流淌的水声。
静默了几秒后,尹枭穿着拖鞋的双脚,还停留在我略略有些模糊的视线里。
是的,最近经常头痛,害我连东西都看不清。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白雾,模糊得很美丽,美丽得很虚假。
我瞪大眼睛试图看清尹枭的脸,但只能看清暖色灯光下一片朦胧的虚影。
我硬着头皮再次朝他嚷嚷:“喂!你不出去我怎么洗阿?”
“一起洗不行么?”尹枭蒙着白雾的虚影似乎在抬手解衬衫的扣子,我清楚地听到了衣物剥落的声响,模糊地看到了皮肤的颜色。
反正现在看什么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隔着一层毛玻璃,一起洗就一起洗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想脱掉衣裙,可偏偏怎么都看不清,摸索地动作显得格外笨拙,最后还是尹枭“善解人意”地帮我褪去衣裙,把我拉进了浴缸。
气氛简直尴尬升级。
毕竟,这太亲密了。
我一直以为,这种一起洗澡的事情,只有哥哥和简瞳才可以做。现在轮到我和尹枭,我总觉得从头到脚不自在,汗毛在满池的温水中也未能软化,像刺猬竖起的刺一样,揪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别胡思乱想。”尹枭轻轻拽着我的手臂,缓缓推着我背对他,波动的水声在耳边微微荡漾,随着他轻飘飘的解释,沉甸甸地钻进耳朵,“之前都是简瞳陪你洗澡,现在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难道会在浴室化作一滩血水么?
我正满脸黑线地腹诽着,有毛巾淬不及防落在背上的湿热触感,软绵绵暖融融的。
尹枭一边给我擦背,一边没话找话地说:“怎么觉得你瘦了?”
我红着脸小声说:“可能……营养……都被小宝宝……吸收了吧。”
尹枭的另一手突然搭在了我的头顶,温柔的声线,在背后震荡着我的身体:“这些天头有痛么?”
天天都痛。痛得要死。
“不痛。”我摇摇头,苦笑着说出违心的话,迅速把话题转到婚礼上,“对了,你已经通知了大家来参加婚礼么?”
“嗯。都通知了。”尹枭揉揉我的头,在我左肩印下一个让我战栗的吻,“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准备做美美的新娘就可以了。”
我压抑着如同擂鼓的心跳,学着他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跟大家说的?”
他的回答稍有迟疑,语气里仿佛包裹着丝丝委屈:“因为有了小孩……可能……会再婚。”
“为什么说‘可能’?”我脸色一沉,扬了一抔水在他脸上,没好气地质问:“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么?”
话音刚落,空气有一瞬凝固,尹枭分别落在我头顶和后背的两只手,动作整齐地顿住。
我真是个笨蛋。竟然忽略了尹枭最担心的问题。
他不是不信任我,而是太过了解我对哥哥的感情,害怕哥哥一旦和简瞳真的分手,我会重新回到哥哥身边。
我正琢磨着要怎么辩解自己的粗神经,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尹枭沉默着拍拍我的脑袋,裹上浴巾出去开门。
“小爱呢?”
听到门打开之后外面传来哥哥的声音,想象到哥哥面对裹着浴巾的尹枭时的画面,我心跳得厉害,掩耳盗铃地躺进浴缸的最底部,幻想着溺死自己。
“她在洗澡,你有什么事?”尹枭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缥缈地抵达浴缸,穿透水波。
“这个……麻烦让她替我转交给简瞳。”哥哥的声音听来莫名苦涩。
关门声很快传出,随着尹枭渐渐逼近浴室的脚步,我当即从窒息的浴缸里钻出来。
因为,我深知……绝不可以再伤害他了!
尹枭慢悠悠地了走进来,站在浴缸边,递给我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语调柔缓地说:“他让你把这个给简瞳。”
我拿湿漉漉的手接过信封,干笑着:“你怎么不替我拒绝呢?”
尹枭靠在洗手池边,淡淡地说:“因为知道你不会拒绝。”
“那也要先洗完澡阿。”实在难以化解此刻的尴尬,我微笑灿然地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妄图软化尹枭心头横亘的冰川。
但我看不清尹枭的表情,只听到他悠悠地说了一声:“好。”
终于浑浑噩噩如临大敌一般洗完了澡,我换好衣服,拿着哥哥给我的那封信,脚步踌躇地去敲简瞳的房门,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她又不给我开门。
但一切进展得异常顺利,简瞳给我开了门,神色如常地问:“这么晚,有事么?”
我怕简瞳会拒绝,弯腰垂着头,无比虔诚地双手奉上哥哥的信,声音发颤地说:“哥哥要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年代了?还写信?”简瞳不出所料地冷漠揶揄,讥诮地吐出三个字:“我不看!”
早料到她会这样说,我其实也早有万全的准备,一溜烟地从她身旁钻进屋里,大摇大摆地坐到她床上,拆开牛皮纸的信封,掏出那两页A4纸,眯起眼睛费力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艰难地分辨着,朗声阅读哥哥的信。
“简瞳,作为害你陷入不幸的始作俑者,我一直感到非常抱歉。我想,你大概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所以,现在告诉你那件事,应该也没关系了。”
“其实,当年你被尹枭盯上,是我的错。你被尹枭绑到尹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一定不记得了。你在办理入学手续时,曾经撞到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当时陪尹枭去办入学手续的我。”
“不过,我却至今记忆犹新。当时你看都没看我,甚至完全不觉得抱歉,冒冒失失地推开我,头都没抬地对我说:‘大叔,让一让’。”
“尹枭那时还在身边嘲笑我长得太老。我亦半开着玩笑跟他说:‘你信不信我以后能让她变成你嫂子?’”
“原本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让尹枭当了真。早在他问我‘那小爱怎么办’的时候,我就该有所察觉。可我竟然丝毫没放在心上。”
“那时的我,是承诺过要娶小爱的。因为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小爱的恋兄情结。如果我不去拥抱她,她就会幼稚地选择跟尹枭在一起来报复我。”
“尹枭又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性格阴郁、暴戾极端的人,我真的无法对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坐视不理,无法看着小爱爱上一个魔鬼般的男人,只能答应娶她为妻。”
“然而,变化总比计划来得快。程阿姨不久便带着你闹到了尹家。我作为罪魁祸首,必须出面替尹枭担负罪责。是我,害你陷入了尹枭的陷阱。但请你千万不要怪他,他只是太爱小爱了。”
“和你订婚之后的四年,我对你的躲避,真的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能背弃对小爱的承诺,毕竟,是我把她困在了尹家。是我,把她困在了‘爱’的包围中,我身上背负着她的全部未来、她的全部幸福。”
“所以,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好男人,甚至是一个负心汉,但我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绝对不会再遇到另外一个让我如此感动、如此心动的女人。以前是这样,以后永远都是这样。”
“放心吧,我不会再自私地把你绑在身边了。等小爱和尹枭的婚礼结束,我们就回国办离婚手续。没有了我,你或许会生活得更幸福。可原谅我,无法做到祝福你。毕竟,连放弃你,我都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当我亲口把哥哥对简瞳的感情诵读出来,我的声音变得越发哽咽,捏着A4纸的手不住颤抖,那些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在眼中糊成一片灰白。
原来……哥哥他早就不爱我了。
原来……哥哥早就爱上简瞳了。
四年来,我在哥哥的庇护下,难得洒脱陶醉过,尽情挥霍着哥哥的“爱”,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懂得过哥哥。
但满心兵荒马乱的,不止我一个。
简瞳早已蹲在墙角,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双手关节发白,痛苦地抓着头发,泣不成声。
“不需要哭阿。这是情书,可不是分手信哦。”我吸了吸鼻子,跳下床,朝墙角那团萎靡不振的黑影走过去,摸索着拍拍她发抖的肩膀,“去跟哥哥和好吧,他一定会开心地抱住你哦。”
简瞳抬起头,失去理智地朝我大吼:“凭什么是我去找他?他才是男人阿!”
我艰难地勾起一丝笑意,五官抽搐,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对她说:“英雄就是要这么做嘛。”
简瞳凶巴巴地推开我,带满哭腔地尖叫:“那就告诉你的哥哥!让他来做我的英雄!不要再让我拯救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