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墨沉的夜色,终于现出星星灯火,接着,夜幕掀开,城市上空,霓虹轻烁。
机舱里传来飞机即将降落的广播,23点50分,段子宸坐了从东京起飞最晚的航班,赶回B市。
原本也不需要这么匆忙,但离开前,他专门去了一趟东京的HELLOKITTY主题乐园。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买了一堆少女心泛滥的hellokitty猫,多少有些滑稽。手下的人见他如此,都抑着笑,倒是程亦安,也顺手挑了几个玩偶,一问才知,他未出生的孩子,也是个女儿。
在这个东京著名的参观点,领着孩子前来“膜拜”HELLOKITTY的父母,比比皆是。他不由存了念想,下次带小念一起来,小家伙一定很欢喜。
下了飞机,来不及取车,就吩咐司机将他送去那个拥簇的小区。
不过两日,对她们母女,便想的紧。
这两年,他与傅洛伊聚少离多,常年异地,也没有过多少不舍。以前他并不觉有何不妥,直至今日,心中有了别样的牵挂,才发现,并非易舍,只是无心。
行程紧密,可在车上闭目养神的间隙,苏以沫都会无端跃进他脑子里。他记挂夜里她有没有锁好门,也担心她的咳嗽有没有好一些,可想得最多的,还是回到家的那一刻,她和女儿会如何迎接他。
思及此,旅途的乏累,无声消陨在回家的期待中。
他从口袋掏出丝绒锦盒,里面静静敛着一枚铂金钻戒,即便给不了她名分,他也想让她知道,自己视她为妻。
车子终于驶到楼下,抬眼望去,黢黑一片,已无灯色。
想来,这个时候,苏以沫和小念已睡下了。
段子宸并不失望,他相信,那对母女明天一早醒来,看见他已回来,定是惊喜。
大包小裹的礼物没有束缚他的脚步,拾级而上,门口处,他掏了钥匙,轻轻旋开门。
怕扰了她们,他只开了廊前的小灯,换鞋时,却发现鞋柜里,仅剩他的一双拖鞋。
段子宸一怔,接着打开了客厅的灯。
黑暗的世界,陡然通明,可目之所及,竟空无一物,就连那面密密麻麻的书墙,也空空荡荡,一本不剩。
原本如炬的黑眸,瞬间失色,只余一片慌措。
再是走进她和女儿的卧室,看到的,却是同样的场景。
什么,都没有。
又不甘心地跑到自己的房间,他的东西,却一样都没少。
事实上,还多了两件——他送她的那盆雏菊,以及那套蓝宝石首饰。
残余的理智,让他按下了她的手机号码,虽然打得极少,但早已烂熟于心,试了十几次,听到的,却全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哑然失笑,一把将她退回的东西狠狠掼到地上,应声碎断,仿若炸起闷雷,砸进他心里,将五脏六腑倏然碾成了烂泥。
桌上一纸字条,跟着花盆坠落,只书着一行小字,那是她的笔迹:“三月已到,再无瓜葛”。
一拳捅向冰冷地墙面,“苏以沫!”他切齿道,目眦欲裂,眼底却冲刷出滚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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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的冬天,比宋书音想得还要难熬。
她自小在北方长大,寒冬腊月,暖气自是少不了的。可来了南方,没有暖气不说,连日来淫雨绵绵,只觉潮冷的寒气顺着四肢百骸侵入体内,裹着厚重的棉被,却像压了一床吸了水的海绵,仍是又沉又冷。
薄凉的月色照在她身侧空落的位置上,不偏不倚的映着床单上一朵清白的芙蕖。铺上这个床单时,关煜明就嫌土气,可她却很喜欢这种花样。
他在的时候,好像还没这么冷,一展臂就将她搂进怀里,厚实的胸膛有暖热的温度。
可是,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蓦然响起,她立时便坐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微是迟疑,她便按下了接听键,脱口道,“煜明?”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女人温和地声音,“书音,是我”。
“以沫?”她很快听出挚友的音色,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无声熄灭。可想着是以沫,却也欣慰。
这段时间,两人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怎么,常常是聊了一两句,苏以沫便挂了电话,几次欲言又止,问她却只道没事。最近这些日子,自己主动同以沫联系的时候,也少了下来……
“怎么,关煜明不在吗?”果然,是她最怕被问起的话题。
“嗯”,宋书音抿唇应道,“他最近很忙”。听说,是连着去了欧洲的几个国家考察项目,电话也极少打来,她猜测,他该是忙的……
苏以沫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犹豫片刻道,“书音,这个号码,是我新的手机号,以前那个,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她记得苏以沫提过,大一时办的一只手机,就是那个号码,近十年从未换过。
疑窦顿生,床头的闹钟,指针指向夜半12点,以沫这时给她打电话,且是用了新的手机号码,不寻常的迹象太多,便是追问道,“以沫,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我?”
“我……”苏以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她一直没有告诉宋书音实情,她知道,书音一定不会同意她作出什么“五年换三个月”的选择。可是眼下,做了做了,走也走了……
“以沫!”听见宋书音厉声唤她,苏以沫深吸一口气,终将这三个月与段子宸的种种,和盘托出。宋书音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怕是如今,唯一能让她坦诚以待的人了。
宋书音静静听着,手指却揪攥着被面,心头五味杂陈,直到听见苏以沫明明音色发颤却故作轻松地说,“这一次,我跟他彻底结束了”,她才忍不住道,“以沫,你怎么这样傻。”
良久,电话两头,俱是静默。
宋书音喟叹一声,“以沫,事到如今,你真的能一走了之吗?”她等了那么久,就是想着能够一家团圆,可命运却如此捉弄。
“不然呢,留下来做他的情妇吗?”苏以沫苦笑着反问。
宋书音默然,依着苏以沫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段子宸那样的安排,她可以咬牙苦等五年,却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别人婚姻里的第三者。
“可段子宸若是回来找你……”虽然她从未见过段子宸,但想来这三个月的相处,他对以沫和小念,怕已存了情谊。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她才听到苏以沫幽幽道,“回来的段子宸,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以沫,你真的放得下么?”宋书音看过她是如何坚守,如何苦熬,心里那么重的一个人,几乎耗尽了青春里所有的期许和热切,要放下,谈何容易。
“我不知道”,她再伪装不下去,月光照进眼底,泛起盈盈泪光,“但是,我一定要离开他”。
宋书音鼻子一酸,知道苏以沫说出这话,会有多疼。
“万一,万一他找到你,”她如鲠在喉,段子宸若想找她,寻到宋书音并不难,但好在有关煜明,他也不敢拿书音如何,“你千万别透露我的讯息”。
宋书音敛下眉头,轻声应道,“我明白。”语一顿,“你现在在哪里?”
既然已坦白,苏以沫便不再瞒她,“少杰先帮我们找了一个住处,过段日子,我想回老家看看”。为人母后,她才真正了解当初父母为何会对她那样决然,爱之深,责之切,作为女儿,她太过不孝……
宋书音却是想起“陆少杰”,那个男人,的确是会将以沫藏得最好的人。
感情和怀孕一样,终是掩不住的,虽然这些年他顶着段子宸好友的名义照顾以沫母女,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对以沫用情已深。
比起段子宸,他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只是,女人太多时候,心不由己。
“太晚了,不打扰你了”,苏以沫对她道。
宋书音肚子里还有一堆问号,却听出苏以沫的疲乏,这几天,她怕是倦极,便不再续问,“嗯,你也早点睡吧”。
挂了电话,宋书音久久无法成眠。
身上一直是冷的,她像只蚕蛹缩在被子里,一侧身,躺倒关煜明惯常睡得那一边,仿佛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这么多年,于她而言,仍是清冽好闻。
或许是夜太静,屋外极轻的开门声,也没能逃过她的耳朵。
忙是下了床,连件衫子也没披,便赤着脚打开房门。
果然,是他回来了。
她的心在看到他那一刻,终于落了地,却只轻轻一句,“你回来了”。脸上,到底是有了喜色。
见她光脚站在泛着冷光的大理石地面上,关煜明眉头一蹙,放下行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便是斥道,“也不怕冻着”。
宋书音心头一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将头贴近他的胸膛。
可传入鼻翼的,不再是她熟悉的那种清冽的味道,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让她的这个寒夜,彻底冷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