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究竟是怎么了?”霖淇燠缓过劲来,抱着转日莲,一颗一颗地嗑着瓜子。
“没什么。”长绝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哪是没事的样子啊,霖淇燠腹诽。“幻芜这种人呢,表面上看起来亲切无害好相处,但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就是个嚼不烂煮不收的铜豆子,硬得很!”
长绝点头,确实,幻芜是个外热,也不算很热,但是内冷的人,一般人很难真正进到她的心里去。
“但是呢,再熟一些,就会觉得,她的铜豆子不过也是纸糊的假象罢了。”霖淇燠戳戳长绝的心口,“她这里,可是很软的。”话说完,又觉得不对:“我是说,她的心很软。”
长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脸成了个熟番茄:“你想什么呢!”
霖淇燠无辜状举手:“我什么都没想啊,她那种平板身材。”眼看长绝头顶都要生烟了,霖淇燠赶忙转移话题:“她那样的人,对世上的一切感情都是很小心的,包括司药仙君,她也不敢予求予取。她害怕失去,所以更害怕得到太多。”
长绝垂着眼,遮掉了一片萧瑟。
“女人就是麻烦。别的人我可不敢讲,不过幻芜嘛,我觉得我大体还是懂她那么一丢丢的吧。”霖淇燠伸出食指,拇指压在第一个指节处,形象地表示出“一丢丢”的深浅。
长绝抬眼看他,脸上是满满的求知欲。
“也许是缺乏安全感吧,像她这样特殊的存在,你说有用吧确实有用,可没用吧又真的没什么用处,她在世上连个同族之人都没有,很多感受是我们都无法体会得真切。”
世事就是如此,没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很多话说得好听,但针没有扎到你身上,你是不会感觉到痛的。
“她是真的孤独。”霖淇燠难得的露出认真的表情,“一个人孤单的时候,就跟生病的时候差不多,最容易感到脆弱。一个人脆弱久了,要不就彻底的放弃自己依靠别人活着,要不就筑一座城墙,彻底的把自己封闭起来。阿芜属于后者,却又不是完全的后者,她加入了一点前者的因素在她的这座城池里,就是司药。”
“你也知道阿芜她……”长绝不是不明白,但只是没想到,霖淇燠看幻芜看得如此透彻,或者说,是他更懂她罢了。
“不知道。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阿芜对司药是什么感情,男女之情吗?说不准,也许不止吧。对阿芜而言,她对司药的感情,恐怕不能用所谓的男女之情就将它概括了,应该更深刻,也更厚重。你想想,作为游离于这三界六道的存在,司药应该是第一个肯定了幻芜的存在的人,亲自看护养育她成长,中间的过往不必细想也能知道,在没有肉身的无尽岁月里,哪怕只是简单地陪伴,也能胜过一切吧。”
长绝点头,是啊,所以自己的那点妄想终归是妄想罢了。他喉中苦涩,一把抓过霖淇燠的转日莲,连壳带肉的生嚼着。
霖淇燠:这俩人悲愤就悲愤吧,怎么都抢自己的零食!
算了,不跟失恋的呆瓜计较。霖淇燠左掏右掏,终是掏出了一小袋花生仁,心满意足的继续:“说白了,幻芜就是靠着司药活着的,简单概括就是——万事以师父为中心。你别看她好像活得稀里糊涂的,但她这人,如果不是她师父让她待在谷中用天赋灵力尽其所能,她能那么乖乖待在这里当什么劳什子梦医么?她的懒散天性没心没肺都是留给除了司药以外的人的,至于司药么,让她去死她也能麻溜的找刀子去。”
长绝听着这话,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可是一时也说不上来。
霖淇燠见他这般愁眉苦脸的,觉得堵也添了,火候也差不多了,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可是即便幻芜如何想,司药可是上仙,心中存的可是大道,他是绝对不会喜欢阿芜这种丫头的。”
长绝睨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
霖淇燠眨眨眼:“我师父他老人家是不着调,师父没个师父的样儿,唯一有用的就是八卦属性。作为司药的总角之好,他老人家可告诉了我不少关于司药的小秘密。”
远在万里之外的缉熙道人鼻子痒痒,连打了三个打喷嚏。
“何况你看也知道,司药这么许久了才回来过几回,他对幻芜是挺好的,可那是作为师父。可幻芜呢,连这唯一的依赖也是忽近忽远的,还不把人给折腾死?反正要是我吧,心都凉了大半截了。可幻芜就是倔呗,铜豆子属性发作,半个昆仑山都拉不回来,死吊着不回头,对付这样的人,温水煮青蛙可不是上上策,你看你才煮了多久,她人就跑了,见到你就跟见到鬼似的,这青蛙是煮不熟的。”
这话说得俗,不过好像挺有道理。自从长绝打定主意跟随内心,不再遮遮掩掩,被挑破心意他反而不会觉得多不好意思,他只是好奇:“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霖淇燠翻了个大白眼:“连阿芜这种白痴都觉得不自在了,你还能更明显一点么?不过嘛,谁叫这谷里也就数我最聪明呢。”
长绝决定不接这话头,继续问:“那要煮熟阿芜这颗铜豆子,应该怎么煮?”
“你小子果然……哈哈哈哈,你真的喜欢阿芜啊?啊哈哈哈哈哈……哎呀,你干嘛扔我!”
霖淇燠揉揉脸,看着地上转日莲的残骸,心有戚戚焉:还好我头硬。
“你看看你,就是太暴躁了,又冲动,做事不过大脑,这样怎么追女生,尤其是幻芜这种呆头呆脑的草妖……诶诶,重点来了,别动手。你要像烈火一样炙烤她,释放出汹涌的爱意,让她凉了大半截的心热回来,你想想,她的心是你焐热的,心里还能没有你么,先不说与司药一争高下吧,但至少有地位了啊。别让她总把你当弟弟,要让她把你当个男人,直接把她包围,让她无路可逃!”
幻芜揉着腮帮子,嘴巴发酸,心里也不是滋味。
“唉……”这叹气声大得,青猗都不能再无视下去了。
“小姐,你思春呐?”
幻芜被青猗这么冷不丁的一问,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谁……谁思春了?!”
青猗幽幽地看向她,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除了你还有谁。
幻芜被这么盯着,心里莫名有些发虚:“没……没有啊。”
“小姐,”青猗干脆地将抹布一甩,直接坐在幻芜对面,严肃地说道:“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说吧,出啥事了?”
“不对劲?哪有不对劲,我不是挺正常的……吗……”幻芜看着青猗眉尾跳动,嘴角抽搐,很明显是忍耐力即将耗尽的标志,越说越小声。
“正常?你还好意思说你正常?你看看你啊,成天心不在焉的,叫你半天也没反应,这就算了毕竟你以前也总是摊在那里没个正形的,但是!”青猗圆眼一瞪,双手叉腰,打算把积压的数落全盘输出:“你连你最爱的珠宝首饰的没兴趣了!”青猗一把拔下幻芜头上的发钗,凑到幻芜眼前。
幻芜盯着眼前的绿玛瑙步摇,赤金累丝呈葫芦扇形,上面镶嵌着小小的珍珠,造型新奇可爱,可是我以前好像没见过啊……
“别想了,这是前几天刚打好的,上回给你看的时候,你就两眼发直,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肯定没记住。”青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心塞状:“以前的幻芜是只要看见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就会扑上去,双眼发亮,怎么着也要把玩鉴赏个大半天,再小心翼翼的收好,满足兴奋得打滚,可你看看你现在,面无表情,反应迟钝……小姐!你莫不是要死了吧!”青猗抓着幻芜的肩膀哀嚎,就差痛哭流涕了。
“你起开。”幻芜推开青猗的凑上来的脑袋,夺过步摇,重新簪在发间,“你小姐我好着呢!我不就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青猗已然撬开幻芜的嘴,重新拿回抹布一脸淡定的回问。
再不说出来没准青猗能把自己当怪兽给扒了,幻芜斟酌了一下,开口:“嗯……我有个朋友……”
“你哪来的朋友?”青猗背着身擦柜子。
“你听不听?”幻芜觉着如果她的眼睛能喷火的话,青猗肯定被烧成灰了。
“听听听。”
“我那个朋友呢,一直以来都心有所属,但是最近她发现,她好像似乎喜欢上了别人,她又拿不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那个……朋友,所以就特别困惑……她把这事告诉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所以我也困惑。”幻芜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心虚,全程抬头看屋顶。
“你那个朋友是男的女的?”青猗背着身擦妆台。
“这有关系吗?”
“关系大了,”青猗终于转身,眼神中透着看遍万千话本子之后独有的那份自信,“如果是男子,那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他十有八九是变心了,女子嘛,大概就是暂时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吧。”
看着幻芜一脸的怀疑,她接着说:“你想想,你接触过那么多人啊事啊的,大体都是男子易变心,女子多痴缠,是也不是?”
幻芜回忆了一下,虽然这样有以偏概全之嫌,但按比例来说,好像男子变心的比例是高那么一丢丢。
“虽然痴情的男人也有,但终归是凤毛麟角啊,大多数男子不都是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就转移阵地了嘛,所以一旦有其他女子示好,心志不坚定的男人就会转头她人怀抱,那些个挣扎犹豫不过是为了做个样子显得不那么薄情罢了。”
这话可不好完全同意,毕竟幻芜遇到的男子,就有很专一的嘛,她不再纠缠男子的态度,“那女子呢?”
“女子爱慕一个人,越得不到陷得越深。”青猗盯着幻芜不怀好意地笑,颇有指桑骂槐之意。
幻芜决定无视她:“那为何还会对他人产生情愫?”
“你那么确定是情愫吗?女子嘛,心肠软,一个男人待她好,那她可能就会习惯上那份好,依赖上那份好,不一定就是喜欢啊。”
“听起来好像还不如变心了呢。”幻芜垂下头,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所以说,女子有时候更残忍。不过也不一定嘛,说不定那个男的只是因为其他什么别的才对她好,把她当姊妹娘亲长辈也可以对她好啊。就看那个女子是知不知道人家公子的想法了,如果明知人家喜欢她还利用人家,那你那个朋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她应该不知道吧……反正先不考虑那个男人在想什么,我那个朋友就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困惑。比如说,她总是会想到那个男的,不由自主的关心他,这样算不算喜欢?”幻芜问得小心翼翼,都快把自己绕死了。
“只是关心一下而已,不算吧。朋友兄长弟弟也可以关系啊。”
“那会因为他患得患失呢?”
“那大概就是有点好感了吧,至少比较在意他,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患得患失吧。”
幻芜点头,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症结所在。
“不过这也不能算变心了吧,女子的心思都是比较复杂的。如果她爱上一个人,而长期得不到回应的话,很容易自己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就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之类的,这时候出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那她就会不由自主的靠近,大概只是想安抚一下自己的内心,或者稍微转移一下自己的辛苦。”
“是这样吗……”应该是吧。
“虽然说是说感情付出不求回报这类的屁话,但谁不希望自己的付出有人珍惜,有人回报以相应的感情呢?把自己的感情一股脑的全往无底洞里扔,甚至看不到一丝涟漪,是个人也会觉得心酸吧,这样久了,就会想得到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小屋,为自己遮个风挡个雨罢了,因为得到了别人的关怀,当然就会不由自主的关心他啦,想着他啦,有什么好的都想给他之类的,不见得是喜欢他吧。”
幻芜只听见最后一句,心里就默默地给自己一个肯定:没错,就是这样的!
反正也得不到更好的答案了,与其困扰,还不如就找个最让自己舒服的出口逃离出去吧。
幻芜潜意识为自己找到了最合理的出路,算是自我安慰,也可以说是自欺欺人。
不过她可不管那么多,一旦想通了就觉得无比轻松,也不管青猗还在说个不停,自己就往外跑了。
“但越是这样细水长流,女子越容易一点点沦陷,等到真心交出去了,还……小姐!你去哪儿!”
“我去要糖炒栗子!”幻芜带着笑音的声音已经穿过院子。
我还没说完啊,真是的。青猗无奈,越发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有关幻芜的重大瞬间,身为大丫鬟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她一定要帮助小姐不在一棵歪脖子树,不对,一棵好树上也不能吊死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