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会帮助我们的对吗？”小野花缩在佛爷怀里，嗅着那股已经渗透到佛爷骨子里的漫星草暖香，眼神有些迷离飘忽，“佛爷，我的故乡会死掉吗？”

　　秦逸云轻抚着小狐女的头发，并不回答。

　　“洁茜卡公主殿下这样问我，可是我不知道。佛爷，我不知道，我的故乡为什么要死掉？”小野花有些沉闷地垂着头，双手抓着佛爷的衣襟。尚且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洁茜卡不知不觉利用了，她只是单纯地担心自己的故土，担心家人。

　　“小野花不要怕，我是你的佛爷。”秦逸云淡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

　　“可是……我看到巫骨平原外面的怪兽，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里面。它们好可怕……”小野花有些发抖。

　　佛爷竖起食指立在小野花唇前，笑眯眯地看着她：“佛爷与你同在。是狐族，不是狐狸。”

　　小野花愣了好久，呆呆地看着佛爷那双令人不可自拔的双眼，看懂其中的鼓舞和温柔，才狠狠点头：“嗯！是狐族，不是狐狸！”

　　小纸船停到了帕罗赛湖，佛爷抱着小野花一步十里，闲庭信步之下竟然几息间就来到了巫骨平原。

　　黑色的法师塔依然屹立在城市中心，散发着元素摩擦的光芒，显得格外有安全感。虽然在佛爷面前，这玩意只是庞然大物，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在巫骨狐族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精神支柱罢了。

　　“快回去吧，天黑了就不要离开城市哦。”佛爷揉乱小野花的头发。

　　“佛爷不一起吗？去看看树墩和石头他们……”小野花依依不舍地挽留。

　　“嘘～”佛爷笑眯眯地竖着手指，“因为小野花是特别的。”

　　佛爷说完就消失在空气里，好像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消失得无影无踪。

　　狐族有做错什么事吗？竟要遭受这等灾厄。可是反过来想，兽皇有什么错吗？想必也是没有的吧，镇压一个随时有可能叛乱的部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唉，有些悲剧，归根结底并不是善恶对错，要说起来，大约是贪嗔痴慢疑这五个祸根罢。

　　佛性诚然在芸芸众生之内，藏诸实相虚相。可是劣根性也同样如影随形，驻扎在人心底。这是不分种族的灾祸源头，是和智慧伴生的恶果。

　　“谁也走不脱，对吧？”佛爷的黑色衣摆在风中潇洒肆意，一句自言自语被吞咽咀嚼。“包括我。”

　　这个被佛爷冠名为菩提萨婆诃的地界，秦府变得有些冷清。秦府大少爷秦浩云又去了罗曼帝国，而秦府唯一的小姐也是身兼魅影宫少宫主之位，也去了罗曼帝国处理事务。

　　只剩下秦逸云的家长们和寥寥数人的护卫队在忠心耿耿地守护秦家。

　　秦逸云面色清冷地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碧绿的眸子不带情绪，横移扫视了在屋子角落宛如雕像的黑色铠甲人修罗和全身遮蔽在色彩夸张戏服里的小丑。

　　这两人就好像永远把自己藏在迷雾里的精灵，那种传说中守护生命的精灵。他们沉默寡言，守着秦逸云，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们在迷雾中化为剑盾，为秦逸云劈波斩浪，也为秦逸云遮风挡雨。秦逸云也沉默，却在沉默中排斥着他们——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就要这样做。

　　秦逸云拒绝袒露真心，也习惯用暴躁去掩盖真实想法。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一些挫败或打击就可能让他潸然泪下。但是他又不是那样脆弱，那尖牙利爪足以撕碎胆敢冒犯的人和事。

　　说到底，秦逸云也不过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小孩儿罢了。

　　“小丑，跟我出来，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佛爷敛着眸子，微长的浓密睫羽把眼睛藏在阴影下面。他转身又出了门，捏起漫星草的雪茄给自己点上。

　　小丑好像生锈的机器顿了一下，才启动起来，亦步亦趋跟随在佛爷身后，好像是在追寻漫星草遗留的那烟消云散。

　　开玩笑，亡灵怎么可能还有嗅觉呢？

　　“小丑是吧？”佛爷已经抽完了三四支雪茄，走到了三界河的某处拐角才停下来，坐在石头上。“小丑跟着我几年了？”

　　明知道不会得到回答，但秦逸云依然自言自语着。他捏起又一支雪茄，可是抖了抖鼻子，又收了起来。

　　“六年多了吧，应该快七年了。”佛爷单腿盘坐，手肘支在膝盖上，歪歪地撑着脑袋。淡笑着，看着眼前的大河奔腾，陷入回忆的碧绿眼眸好像闪烁着星光迷蒙，“不知不觉，都这么长时间了。”

　　小丑理所当然地保持着沉默，亡灵之躯并不是那么经久耐用。事实上，早在六年前，失去水分的声带早已经破碎，现在连尖锐诡异的笑声都发不出来。

　　“呐，我听说能够产生独立智慧的亡灵绯，大都是因为生前有很深的执念的。小丑，你的执念是什么？”佛爷瞥了身后的小丑一眼，又看向波涛汹涌的河面。

　　小丑依然沉默着，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伫立在那里好似一尊铁铸雕像。佝偻着背脊，耷拉着两条手臂，好像垂垂老矣，也好像是被看不见的压力压垮了肩膀。

　　“嗤～我真傻，明知道你不会回答，但还是想要问。有没有让你苦恼了呢？”佛爷到底还是点起一只雪茄，半阖着眼眸，面对河水吞云吐雾。

　　“小时候我就在想，我要变成什么样的人，过怎么样的生活。我相信力量，有力量才能做自己，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佛爷好像在自言自语，看了看天空闲散的云彩，又收回视线，“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哪怕我现在——虽然说不上天下无敌，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家伙——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让我变得面目全非，我并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小丑走近了两步，默默站在佛爷身后半步的位置。

　　“我想要，想要酷得像风，想要野得像狗。”佛爷笑了笑，叼着雪茄露出洁白的牙齿，“可惜，我只做到了后者。”

　　“小丑，你知道吗？我天生是与众不同的，我是异类，在所有人中间，却没人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们所有人。”佛爷深吸一口雪茄，碧绿剔透的眸子眯起来。

　　佛爷伸出左手，白皙纤细的手腕比世间最柔美的女子还要吸引人，一丝丝冰蓝色的魔力溢散出来，盘旋，勾勒。

　　对于现在神秘道颇有建树绯佛爷来说，元素魔法已经没有什么未知可言。

　　可是站在佛爷身后的小丑却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佛爷左手手腕上的冰蓝色咒文越来越清晰，古朴而充满神秘感，精致不乏美感，同时蕴藏着可怕威力。

　　“很熟悉吧，当年你展现给我看的咒文，很有特点，我现在都没有忘记。”佛爷扭头笑了笑，左手上的冰蓝色咒文猝然凝结出三尖冰刺拳刃，和小丑常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应该没记错吧？子幽。”佛爷咧嘴而笑，雪茄被冰蓝的雾气掐灭了红星子，只剩下冰冷缓缓冻结。

　　小丑晃了晃，走近，又在迟疑中后退。想迫不及待接近，又想转身逃跑。可是最终还是定在原地，用混浊的腐烂眼睛看了佛爷一眼，又垂下头来，一言不发静默了。

　　默认了，小丑正是白子幽！

　　埃尔在六年多前送过来的亡灵，指名道姓只有秦逸云能够驾驭的亡灵，那个使用冰霜贤者独有魔法咒文的亡灵，来自秦逸云童年痛苦回忆的亡灵。

　　“看看你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啊，你的身体干瘪如同木柴，你的眼睛混浊无光，你的头发已经凋零——告诉我，白子幽，值得吗？”佛爷左手的三尖冰晶拳刺毫不费力地刺在石头里，好像扎进豆腐里。

　　很遗憾，现在的白子幽不能作答，只是缓缓站直了佝偻的身子，继续静默在色彩浮夸的戏服里，静默着，无声否认着。

　　佛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不是愧疚，也没有冲动。大概，这是成长的滋味儿吧！

　　“唉……”佛爷轻叹一声，散去了冰晶拳刺，手指上沾染了一点金光，屈指一弹。金光没入白子幽的眉心，“孽缘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