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安伸出手，试图去触摸秦逸云的脸，可是秦逸云坐在那里无动于衷，恰好差了一指的距离，让他不得不选择放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会认为我在开玩笑或者在敷衍你，但这是事实。我老了。”

　　佛爷皱皱眉头，抖了抖雪茄的烟灰才开口道：“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

　　“我尽力了，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安露出感慨的淡笑，好像超脱生死的淡然和升华，一种飘飘欲仙的超然物外。

　　佛爷知道这种情况，他从神秘角度看得出来，安正在极速“变老”——不是身躯在衰败，恰恰相反，二十多岁的安，身体一天比一天要好。

　　是灵魂上的衰弱，这种衰弱速度甚至佛爷坐在这里这么一会儿就能够观察得出来。他看见安的灵魂在一点点变淡，是的，变淡变稀薄。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第一，身体素质在蒸蒸日上，生的气息也非常饱满，而灵魂却反其道而行。就好像人在长高，而镜子里的自己却在变矮！第二，如果是面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那么灵魂应该会是碎片化，被冥河冲刷，分崩离析才对。而绝不是像这样慢慢变淡，就好像影子随着光变弱而逐渐消失一样。

　　“你会死。”佛爷严肃道。

　　“是的，我会死。”安撩了撩不小心散落下来的银白发丝，没有什么畏惧或恐慌，只是坦然且温柔。“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我？”佛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吸了一口雪茄，“真是瞎操心，我还要祸害遗千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安用深邃的眼眸盯着佛爷，好像要看破伪装在无所谓之下的情绪。最终是让安不由得弯嘴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佛爷瞪了他一眼。

　　“孩子气。”安伸个懒腰，从被窝里飞出来。那是单单凭借意志就完成的漂浮飞行。他从床榻上飘下来，雪白晶莹的脚掌落到地面，好似上仙落凡间。“和我走一走吧。有些话不跟你说，我不放心，你也闹心。”

　　门外的侍女很快替安服侍穿衣，动作行云流水。

　　“你要听我从哪里讲起？”安步入经常举办皇宫宴会的花园里，回头看了秦逸云一眼。

　　“现在的情况——你，帝都，帝国，大陆，世界。”佛爷摁灭了半截的雪茄，跟上安雍容华贵的步伐。

　　虽然秦逸云不无杀掉安的暴躁念头，但一想到这样一个又仙气又温柔的皇帝要死掉还是有点可惜的。

　　“我啊，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越来越嗜睡，每天昏睡的时间占四分之三以上。力量也越来越弱，你现在想要对我做什么，我真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你倒是实诚得很！

　　“帝都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如说整个帝国包括帝都都是一个样子的。”安用纤白的大拇指低着下巴，“因为我昏睡时间太长，政治上的掌控力度大不如前。兽人战争那边，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没什么权力调兵。战争就越打越久，打得越久，帝国内部就越乱。帝国越乱，我的掌控力就越小。我的掌控力越小，战争就越不听我的，这样战争就打得越久——陷入一个死循环。”安淡笑着摊摊手，好像对这一切并不在意。

　　死生荣辱，一切都被他置之度外。这个人给秦逸云的印象就是这样——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并不是活在这个世界。

　　一个，嗯，很仙气的小哥哥。

　　佛爷翻阅记忆里的书籍，却只能从前世的所见所闻中拉扯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仙气十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帝国如此，帝都自然也不能幸免。”安如此说道，“之前的大领主、大贵族被我清洗过一遍，但并不代表统治阶层就会因此减少——这是一个社会的规律，不管以何种形式，总是要存在与庞大被统治者基数相对应的统治者。他们或许是贵族，或许是强者，或许是商贾——总之，他们在社会上变成了统治者，不管行政体系是否承认，他们都是确确实实的统治者。至少这个规律在人族之中是适用的。”

　　“人性。”佛爷点头承认。

　　“嗯。”安从鼻音里挤出回答，“然后就是大陆的情况。如你所见，罗曼帝国和兽人帝国打得有些假，但战火却从来没停过。拉克帝国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发着战争财。还有一些王国和公国，没什么好说的，就那样闷声发展。”

　　“你知道我问的不只是这些——比如说拉克帝国为什么不趁虚而入？平行空间的波特帝国会怎样回归大陆？还有就是，未来……”

　　听到秦逸云的问话，安愣了一下，伸手捋过耳际的银丝，撑着木质栏杆驻足：“也罢，跟你说一说也无妨，毕竟你也长大了。”

　　“喂！别说得好像我以前很不懂事一样！”

　　虽然现在依然不懂事。

　　“日耳曼战车，这个你应该听过吧。拉克帝国皇室传承已久的武技，但很少有人知道，日耳曼战车的真正含义可不只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武技而已。它是一个传承的位格，战车位格。”安的讲述开始涉及到一些神秘上的概念。

　　位格这种东西可以说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太好形容。有些人有位格，有些人没位格。有些人先天具有位格，后来又丢失。有些人生来没有位格，后天却养成。

　　大致说起来，就好像一个英明神武、执政有方的帝王，很可能具有“王”的位格。这个位格表现在他的领导能力上，也给他的帝国带来国运上的加持。同时，敌国的帝王如果只具有“臣”“勇者”“游侠”之类的位格，那么很容易处处被“王”所无形压制。

　　“但很不幸，我的位格恰好稳压战车。我说过的吧，我具有特别位格，当然，你也是。”安笑了笑，看着从头上飞过的鸟儿落在佛爷肩头。

　　“这就是拉克帝国按兵不动的原因，只要我还在王位上一天，日耳曼就不敢出兵犯境。”安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却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与尊荣。

　　“但是你已经时日无多了。”佛爷满不在乎地逗弄着肩头跳来跳去的小灰雀。

　　“是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低头轻笑，“我死后，必有洪水滔天。”

　　秦逸云扭头专心逗弄着小灰雀，遮掩内心的狐疑——这两句话，应该不是这个大陆上该出现的吧！

　　“我说过的吧，不用对我假装什么。你这家伙，就是太不信任别人了。”安无奈地摇摇头，伸出纤白的指尖戳了戳秦逸云的肩膀，“接下来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了。”

　　“别把帝国甩给我，本佛爷还玩不转。”秦逸云摆摆手。

　　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好歹还是国师呢。”

　　“那是本佛爷给你面子。”秦逸云矜骄地扬着脑袋，一副施舍的模样。

　　安揉揉秦逸云的金色微长的柔软碎发，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简明扼要地跟你说一些事情吧。我是琼氏的埃尔，是安。但这只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罢了……”

　　“这个世界？！”秦逸云瞪大了碧绿眼睛，很快抓到了重点。但是这个重点却让他震惊得忽略了安揉乱他头发的恶作剧。

　　“嗯，没错，这个世界。”安用两只纤长的手指夹起一片娇嫩鲜红的花瓣，拈花一笑，“这个世界，我是过客。”

　　“我是天启者，我是师，我是楚忆轩，我也是月之痕家的天问。我是贝尔，也是埃尔。我是长子，也是安。”

　　秦逸云瞪圆了眼睛，露出极其震惊的表情。

　　这个人，我认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