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莫圆寂了,少林寺也封寺了,舒莫延也未想到,刚到少林寺的晚上,与天莫的言谈,竟然会是永别。这一日,大雄宝殿的所有香烛尽燃,到处弥漫着烛烟之气,浓厚的木鱼之声,夹杂宏亮的钟声,也几乎覆盖了整个寺院。寺中所有的和尚都聚集到了院中,包括自方丈平凡之下的“平”字辈高僧,平行、平颜、平逸,也包括了后一辈,“童”字辈的童决、童仁、童聪。并未看到上官韶怡与茶花翁,也未看到舒莫延的踪影。
或许是舒莫延胆怯了,他把自己关在客房里,一个人发起呆来,他在思索天莫圆寂之前,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舒莫延原先是并未听的进天莫教诲的,因为他有自信,而且很自信,自信自己要走的路,也自信自己的未来。但是,舒莫延突然有些胆怯了,就因为天莫的突然圆寂。天莫在的时候,很多人都恭顺着他,至少在少林寺,如今不在了,能否一如常态呢!舒莫延动摇起了自信,担心起了变故,只因自信的种子种的深,一时模糊了心志,干脆发起呆来。
舒莫延一发呆就是一天,不出屋也不作声,直到晚上,童仁和尚过来寻他,他才应声让其进了屋。童仁提了一个食盒,进屋后看到舒莫延靠着床架半躺着,便将食盒放到了木桌之上。童仁说道:“一天不吃饭,不下来吃点!”
“不饿!”
童仁又对其淡淡说道:“太师叔早登极乐,也算是功德圆满,舒少侠这是何苦,如此般愁眉不展。”
舒莫延看向童仁,直起腰身,坐到了床沿之上,说道:“心里有些乱,有些事,突然让我想不通了!”
童仁听后,坐到了一个凳子之上,随后说道:“不防说来听听!”
舒莫延无奈一笑,说道:“我所想的,都是七情六欲,而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说的通呢!”
“出家人如何?世俗人又如何?凡六根清静者,莫过于亡魂,四大皆空者,莫过于神灵,我一凡人,如何能说不通呢!”
舒莫延顿了顿,无可争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片刻才问道:“二师兄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
“那依你之见,两人对弈,是双生好呢,还是两败俱伤的好?”
“有时逢敌手,对局到深更。那要看与何人对弈,为何对弈,此两种收尾,无好无不好。舒少侠所思之处,怕不是这个吧!”
“确实不是这个,但是昨日我与天莫大师言谈之时,他说万事相通,棋中之道通人道,我却有些不明白了!”
“太师叔问过你同样的问题,你又如何回答?”
“我说任何一个高手都不愿意出现此两种收尾吧!”
“那你是自认为自己是高手了?”
“生活中还没有,但在对弈之上,我确实这样认为!”
“生活中?难道是武功?”
“不,生活包括了许多,不单单是武功。”
“那你觉得生活中什么最重要?”
舒莫延顿了顿,然后清脆地说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童仁或许有些意外,也顿了顿,方才又道:“仅此而矣?”
“我希望我可以给她足够的幸福,足够的安定,无忧无虑,笑逐颜开,让所有人都瞩目,让所有人都羡慕!”
“可你身在江湖,多不由己。”
“我不认为!我要自立门户,成立一个新的门派,一边维护江湖的安定,一边过常人的生活。”
“在你看来,这样就是给你所喜欢的人幸福与安定?”
“难道不是吗?我乐此不疲!”
童仁真的开始有些意外了,他的意外,多半感觉是舒莫延不理智了起来。只听童仁又说道:“当今的江湖,已经很不安定了,很多人想避都还避不开呢!”
“我眼里的江湖,一直都是如此,适者生存,如果我没有把握,今天这番话,也算是白说了。”
“武林规矩,任何人想要自立门派,必须经过五大门派所允许,就算是少了大义门,另外几个门派,你有何把握通过呢?”
“平凡方丈这里好说,渔人帮也不难,剑峰山的风尘双侠与我爷爷有过照面,求一书信拜山便可,唯一没有着落的,便是天山派了,我是打算让平凡方丈出面介入的。”
“自立门派,并非易事,最近这十几年,新立的门派,屈指可数,消失的门派,却是越来越多呀!”
“我有把握!”
舒莫延的自信不只是表现在脸上,如此轻便的回答,也不可名状。“那你现在有何想不通?”童仁又淡淡问道。
舒莫延其实是在发呆,也不同童仁所看到的愁眉不展,正因为舒莫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发呆,所以连辩解都觉得无法开口了。童仁看到舒莫延呆呆地看着窗外,便站了起来,童仁淡淡说道:“明白自己要走的路,便只管走,但饭食还是要进的,莫要伤了身体,阿弥陀佛!”
童仁言罢,便直接开门离开了,舒莫延见其离开,也未开口,看到了桌上的食盒,只是单单看着。似乎清醒了许多,舒莫延又开始不自觉的活动起筋骨,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走向了食盒。
……
易万春骑着白马,远从西方大漠而来,是受了大义门门主林和的邀请,专门去往大义门的。而林和怕失了礼数,让独鸢翔空儿在半路迎接,谁知道,竟发生了翔空儿招惹莫天弟子之事。林和一直暗思尤羽,早已让吴温礼下令,大义门的人要对莫天苑的人礼数有加,而翔空儿之事,要么就是不知者不罪,要么就是公然违抗了,如此一来,事后必有说道。
行了一日余,在易万春路遇翔空儿的当日傍晚,易万春便到了大义门,大义门里,依然是灯烛耀眼,堪比白日。吴温礼亲自在大门口迎接易万春,林和也早在院中等待,只是不见那独鸢翔空儿。林和看到易万春进院,便忙上前而去,而易万春的白马,已被吴温礼牵至一侧。只见林和边走边道:“易公子别来无恙,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林掌门客气,至从上次剑峰山一别,转眼也有两个月了吧!”
林和重新成立大义门之前,其实是要率先到各大门派登门拜礼的,这就是江湖规矩,其中,自然也去了剑峰山。林和虽身为掌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地位已远不如剑峰山的掌门人,而易万春是剑峰山的少主人,多半也是不如。林和忙客套地说道:“两月有余!易公子真是越来越精神,大堂里请!”
林和伸手引路,易万春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了前面,林和忙跟在后面。进了大堂,易万春坐到了大堂一侧,等为其上好茶水,林和才坐到了相对称的一侧。林和刚一坐下,便对易万春说道:“在来时的路上还好吧!”
易万春喝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不太好!”
林和一听,忙问道:“遇到了何事?”
“林掌门今日让那翔空儿与我会面,到底是为了接人,还是去寻花问柳?”
林和一笑,忙解释说道:“翔叔向来如此,易公子见笑了!”
“你可知道他招惹的是莫天苑的人?”
“什么,莫天苑的人如何在此?”林和突然惊道。
“当今江湖,谁都知道莫天苑的靠山是舒太,连我父亲他们都要让其三分,林掌门难道不懂此理?”
“懂得懂得,我早已下令,大义门的人对莫天苑的人要加以礼数,也许是一场误会。”
易万春顿了顿,淡淡说道:“但愿是一场误会吧!”
林和转而说道:“今日提前请易公子来此,除了一起去少林寺,其实还有一事。”
“何事?”
“联盟!”
易万春不仅正色了起来,问道:“什么联盟?”
“依公子之见,现在武林之中,那个门派在声望上数一数二呢?”
“那自然是少林与天山。”
“在我看来,不久的将来,易公子便会子承父业,成为剑峰山的主人,同为五大门派,难道易公子就不愿超过少林与天山吗?”
“有何不愿?”
“那就好,现在就有一机会!”
“林掌门请讲!”
“现在的武林,已不似以前的安定,如今又出了一个浩劫令,闹得是人心惶惶,武林的格局尘封了数十年,现在要是动上一动,如应天意,也正好可以挫了少林寺数百年来的锐气。”
“此话怎讲?”
“少林寺之所以为上,不是因为寺众,也不是因为武功,归根到底,皆是因为一个话语权,如果我辈众多,以多制少,夺了他的话语权,世事就难料了!”
易万春思索了起来,不仅又问道:“如何夺?”
“以势去夺,我已查过,武林中人多为一个利字,少林寺并不适合这个规则,很多人明面上去讨好他,实则并不站在他那一头。”
“有何把握?”
“司徒山庄与无形派都过了话,即使不成,也能势均力敌。”
林和的言语之中提到了一个“敌”字,让易万春不得不细作考虑,剑峰山在江湖中的地位本来就不低,而大义门也只能算是败军之师,岂能同等看待。林和见到易万春在犹豫,便畅快说道:“实不相瞒,我至所以能有此见,一是为了祖父,二是为了大义门可以复兴。可是,这样一来,剑峰山的益处,可也不弱旁人。”
细说五大门派,少林与天山始终是其代表,二十年前大义门封王不成,落了个灭顶之灾,已淡出行列,而渔人帮人多势众,以渔业为生,不求名誉,唯独剑峰山是输在了硬实力。易万春是何尝不想名垂千古,创鼎盛基业,林和的话虽私欲大露,却也不免动心。半晌才说道:“如何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