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斯底里的恨意。
阴冷的屋子里散发霉味，女子一会哭笑，一会咒骂，屋子显得有些诡异。只是，这声音是我熟悉的。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坏女人！不得好死……”
紧接着，是布料被狠狠撕碎的声音。
我们走到天厅，尽管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印入眼中的情景让我愣了愣。
房子似乎有人住过一段时间，家具算是比较新，一个女子抓着娃娃熊，将娃娃熊摁在椅子上，而她的另一只手握着水果刀不停地割布娃娃。娃娃熊看起来很新，可眼睛却被摘掉一个，满地的布碎和棉花。
那女子紧紧的抓住娃娃熊的脖子，目光狰狞，除了恨，还是恨。纵使穿着整洁，但凌乱的头发和那失去理智的目光可以看出她的精神失常。
她举着那锃亮的水果刀，朝那娃娃熊的头部狠狠扎进去。就好像那个娃娃熊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在刀刺进去的时候，她报复性地“哈哈”笑。
这时，侧门匆匆走出一个男子，他先是被情景吓了一惊，而后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见那女子拔出水果刀，又要扎进去，连忙跑过去抓住女子的手腕，夺过水果刀：“珊珊，你怎么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纪灵珊不放开，魏斌应当是怕伤着她，小心翼翼却又非要夺过那水果刀。
失去水果刀的纪灵珊就像是失去了防备，狰狞的表情突然变了，她眼中荡漾悲伤，流泪流出来，然后可怜兮兮地盯着那个熊，继而又十分害怕后退几步：“不、不！我的孩子！”
她指着那娃娃熊，十分惊悚地表情，捂着嘴巴：“我的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模样？魏斌会骂的。”
她的后背撞到墙壁，然后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揉揉眼睛：“怎么办？魏斌，我没有保护好孩子……魏斌，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魏斌先是愤怒，但见她哭得那么伤心，心又软下来，将水果刀放在桌子上，满眼心疼地朝她走去。不一会儿，他蹲下来，将她搂在怀里：“珊珊，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孩子和我们无缘而已。”
我以为他们在商楚死了，却不想他们还是逃了出来。
看到一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以纪灵溪的身份刚死去，方烨给我锁魂。而我不听方烨的话，去J大找他们，中途方烨打电话要我回“山庄”。
你见着魏斌了？可觉得快乐？——
还好。只是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你叫回来了。——
你以为死亡才是最可怕？——
……
方烨说的对，这世上，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比如，当初悦悦死去的时候，我却恨不得死去的是我。又比如，如今的纪灵珊，怕是比死了还痛苦吧？
纪家造的孽，终究是亏损了子孙福。纪灵珊余下的日子，怕是我和相差无几。她活在自己的怨恨中，而这短暂的余生，因为怨恨而折磨自己，将会让她觉得比一个世纪还长。
纪灵珊窝在魏斌的怀里，哭着哭着便睡过去。魏斌应当是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习性，将她很抱起，在转身的时候望见我们。他一顿，缓过神的时候，一向暴躁的他竟也淡淡一笑。
这种笑，并不是他这样性子的人能露出的。魏斌的锐气被磨得不剩多少。眼角的沧桑添加了他成熟的韵味，但这种沧桑让人有些心疼。
我也淡淡一笑，算是回应他。
纪灵珊的睫毛还湿湿的，极其没安全感地蜷缩着身子。
在魏斌将她抱回房间里的时候，我同方烨说：“你能不能让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他眉头蹙了蹙，明显不赞同，我握着他的手，浅笑：“别担心。你当初说得对。我对他并不是爱，不过是一种寻求温暖的依赖。但这些年，我跟他虽没有发生过什么，到底是一起过来的。以后，我跟他，或许再也见不到，是不是该好好说声再见？”
我说这些话，却一点也没有不舍和惋惜。淡然地就像那静谧的湖水，泛不起一丝波澜。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真正放下。
方烨盯着我的眼睛，想从中看出我是否在撒谎。我对魏斌根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么缠绵，哪里需要骗他。良久，他似乎看不出端倪，眉头舒展，轻轻在我的额上吻了一下：“别太久。”
我点头，他才松开我朝门口走去。
怕吵醒纪灵珊，我们从侧门走到院子。这屋子太古老，一代又一代，在这里老去的人很多。
我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些留在这屋子的鬼物连忙吓得藏起来。
魏斌拿出烟，抽了根，他孤光寂寥，吐出烟雾的时候似乎带着无尽的疲惫。
没想到，从前最不喜欢抽烟的他竟也学会了抽烟。
我们两就这样，分别依着相并的一棵树上。安安静静地聆听山中的鸟叫虫鸣。他抽完一根，从口袋里拿出我要的玉，递给我：“你是来找这个吧？”
我一愣，露出惊喜的模样接过那块玉：“想不到这东西在这里？”
“我是想看看你们。”我撒了个谎，可我却觉得这是我撒得最对的一个谎言。因为我看到他眼中的情绪动了动。
他别过头，我笑了笑：“虽然，纪灵珊并不是我妹妹，但这些年，也算有几分姐妹情谊。”
“你不讨厌她？”
我摇摇头：“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有最真的性情。这些都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好讨厌的。”
他低头凝望着还没灭去的烟蒂：“那么，你恨我吗？”
“不恨。”我把所有的情感都给了方烨，爱，爱到连瓜分出其他情感对别的男子都没有了。又怎么会恨他？“我谢谢你，当年让我有个家可以回。”
还是纪灵溪的我，最怕的便是被家人抛弃。如今的我，即便是想走，方烨也会死死黏住吧？
他抬头望了我许久，似乎在想什么深远的记忆。
我见事情已经办好，想对他说的话也说了，便淡然道
：“我要走了，方烨还在等我。”
他没说话，我便自己朝门外走去。我听到他在背后稍稍大声说了句：“替我跟陆宁宁说声对不起。”
我虽没有停下脚步，却眉头微蹙，琢磨着他为什么要对陆宁宁说“对不起”。
走出大门的时候，方烨从房顶上落下来。我好笑道：“你还担心我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牵过我的手腕，不计较道：“只是担心他会欺负你。”
如今我就如一个普通人，而魏斌却是个阴阳师，真打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六点左右，太阳冉起，温和的阳光照在我们脸上，我们朝村口走去，他突然说了句：“灵溪，你变了。”
“嗯？”
“你说你是来看他们的。”方烨似乎觉得惊讶，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善意的谎言。毕竟他们对我做的事是那么过分，而我竟不想从前，有仇必报，反而还让他们好过。他是担心，我对魏斌还有旧情。
“人总会长大的，从前我不顾别人的感受，才会伤了爱我的人。你，鬼卿哥哥，鬼仇，还有我哥……”我微微一笑，抬头对着他那深邃的目光，“你说得对，死并不算什么。倘若疯了那个是我，而照顾我的是你，我会难受……”
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是路人，过得好点和坏点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可我这么说，起码魏斌心里好受些，起码待纪灵珊寿命结束之时，他也不需要因为我们的过往而觉得愧疚。
……
方烨，悦悦，我，我们一家总算是团聚了。于是，我们把原来的房子给了陆宁宁和长胜。长胜感动得抱着方烨不放开：“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板！我长胜这辈子，虽只跟你打过工，可是没想到竟这么好福气地一跟就跟对了，就像陆宁宁那丫头一样，一喜欢，就喜欢对的人。”
陆宁宁噘嘴嘀咕：“我当初一定是瞎了，才会看上这么狗腿的男人。”
我笑道：“你如今也瞎啊，要不然怎么还没跟他离婚？”
方烨则是一脸阴霾：“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就把这房子直接卖了！”
……
三个月后，热闹的百货公司童装店里。因为幼儿园里举办小派对，陆宁宁和悦悦挑了好几件礼服。
看着陆宁宁和悦悦挑得开心，我便在这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因为我真的疲惫，疲惫到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这三个月里，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害怕他们会发现我的生命即将殆尽，十分努力地表现自己还是那个活力四射的纪灵溪。
好几次，我害怕方烨想和我同房，却发现我如今的身体早已没有活力，于是故意找茬跟他吵架，然后好找个借口分房睡。
可是，无论我怎么发脾气，骂他，他却笑着对我说：“灵溪，我们明天要去哪里玩？”又或者，他当我根本没发脾气，拉着我走到房间，跟我看他买的新礼物。
好在，他每天也是十分疲惫，在我额上吻了一下，便抱着我睡觉。
我感觉身边擦过一阵冷风，抬眼间，见到童装店门口站着一群怨灵。他们是人的模样，可是却没有五官，就像起初的无脸女鬼，面庞光滑。
可是，我却可以感觉到，他们就像是一群秃鹰，而我就像是垂死的山羊，他们在等我死的那一刻，好将我身上的怨灵石取出来，放在其他宿主上。
怨灵池能控制怨灵石，可如今怨灵石离开的怨灵池，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宿主。那宿主将会变成怨灵石的傀儡，不断杀人！
“你考虑好了吗？”我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伴随这个声音，那些怨灵像是老鼠见到猫，突然消失。
我没回头，笑得尤为轻松：“阴戒毁，方烨便会魂飞魄散。天石毁，九重天便会坍塌。我如今已经将天石放在阴戒之中。到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鬼仇应了这个时代的景，穿着黑色西装，那少年青春的模样，虽有些坏脾气的相貌，却是那么帅气。
“有件事，我瞒了瞒了很久。”鬼仇坐在我身边。他道：“当年妖姬告诉我关于你和司徒渊的事，我哥其实是自杀的。”
我眸子一动，他又道：“妖姬看见了。她被司徒渊那家伙教训过，后来便很怕你。”
方烨……
“司徒渊当真是个小气的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妖姬那晚使了手段，你们两又怎么会有夫妻之实？不过，另一件事，我却有些佩服他。”
方烨的性子，在很大一部分上是受我的影响。他虽喜欢我，可却不会让别人算计。听他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方烨教训得好！
不过，鬼仇这么替妖姬说话，看来妖姬这些年努力追逐他，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倒没白费！
我转动着手中的阴戒，他的目光也移到我手上：“你晓得他为什么会把命魂放在这阴戒上吗？是上元神君告诉他，将他的命魂分成两半，制成两个阴戒，不仅仅可以用他的力量控制你身上的怨气，若是没有其他的阻碍，他还能凭借这阴戒找到你。”
闭上眼睛，我将脑袋靠在沙发上，嘴角微微往上扬。我和方烨，到底都是一样的人。总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对方，总是默默为对方付出，可从未想过要说出来。大抵是，这些事若说出来，便显得不那么真诚了吧？
我不能让怨灵石在阳间游荡，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要把怨灵石放回冥界的怨灵池中。
转动着手中的阴戒，听着陆宁宁和悦悦在嫌弃哪件礼服的花不好看，哪件礼服的颜色暗沉。
这么美好的阳间，倘若真的被怨气覆盖，该是多可惜……
我的心从未犹豫过。
又是一道阴风，子夜出现在我面前：“莘莘，我们走吧？”我将写有遗言手机交给鬼仇，然后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悦悦和陆宁宁。
随着子夜的一道阴风，脚下的地板开了冥界之门。我们不断往下……
我的脑海里，全是悦悦和方烨的声音。
你们一定要活着，替我好好活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