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就料到帕金的病毒学实力加盟会加速提高雪人集团的各项病毒项目开发进度，但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帮助“鬼脸雪人”主营的有机生物兵器研究翻新三代，并大大缩短“雪人房间”第三阶段的耗时，这是巴托夫和麦格斯做梦都没能想到的。
毫不夸张地说，年方十九岁的帕金已经让雪人集团看到了登峰造极、傲视群雄的未来！
为了表示对其的重视，巴托夫在给予帕金仅次于麦格斯的高新的同时，还许诺由他掌管一个正在秘密建设的最新实验基地，留贤之意毫不掩饰。
而对于这个天分极高的徒弟，麦格斯也算是毫无保留了。
他倾尽毕生才学，指导帕金避过了一个又一个、许多学者穷尽一生都绕不出来的死胡同，在之后更是利用自己密布整个学术界的人脉关系网让帕金从新秀中彻底脱颖而出，成为了二十世纪末最具影响力的病毒学家之一。
就同龄人来说，坐拥世界上最优质的资源的帕金已经领先他们至少五十年。然而，安守现状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在春风得意的表面下，一颗勃勃野心正在飞速膨胀，亦如一粒高山滚石，非达尽头，永无宁止。
对他来说，麦格斯的倾囊相授仅仅能换取他百分之二十的尊敬，而另外百分之八十，则是完完全全的欲望。
麦格斯的社会影响力、至高学术地位，甚至是其在雪人集团的职位，都是帕金梦寐以求，在短时间内却又求之不得的。
出于无奈，他只能选择等待，等待一个扳倒麦格斯的机会出现，而为了这份等待，他用一张谦恭温顺的脸遮盖住嫉恨，日复一日地演绎着另一个自己。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对他这样的天才尤是如此。
或许是上天不想让他久等，两年之后，这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老师，我这里有新发现。”
急促的声音老远就传到了麦格斯的耳朵里，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的目光从那病毒模拟器的全息投影上挪向门外，当看到拿着一摞文件快步走进来的爱徒时，愁云密布的脸上稍稍散去些许阴霾。
“你怎么来了，快坐吧。休假期难得有人来这里看看，我去给你冲杯咖啡。”
“不用了，老师。”帕金摇摇头，把手中的资料放在麦格斯面前的桌子上，“您先看看这个，我觉得，或许能打破现在的僵局。”
所谓僵局，就是“雪人房间”的第四阶段。经过三个阶段、多次修改后的始祖病毒，致死率已经下降了许多，于是项目第四阶段的研究重点就转移到了另一个重要的点，保留感染者的神志与正常思考、记忆的能力。
可令一众高级研究者无可奈何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改变始祖病毒的基因组，或是对感染动物注射抑制因子，在保证致死率不回升和增强身体机能的情况下都无法阻止病毒对脑部的侵蚀。
这似乎是一个定死的硬性条件，感染者如果想要活着拥有强大的能力，就必须要付出“脑残”的代价，可如果这一点无法改变，“雪人房间”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到最后不过又是一个“鬼脸雪人”罢了。
但这样的结果麦格斯怎么可能会甘心接受，为了让“雪人房间”走到今天，有太多的人付出了心血、做出了牺牲。
于是他不顾巴托夫的意愿，利用职权之便直接从“鬼脸雪人”那边抽调来了所有的研究员，身先士卒地奋战了三个多月。
然而，依旧是徒劳无功。
急躁消极的情绪迅速在研究团队中蔓延开来，大家对目前的研究进度也渐渐失去了信心。为了稳住气氛，麦格斯只好给他们开出了为期一个月的休假期来调整状态，而选择继续坚守的他，已然变成了当初的赫尔曼。
如果说还有人在一心一意地为雪人房间这个崇高的理想付出的话，麦格斯，就是唯一。
“哦？那我得好好看看你小子又有了什
么奇思妙想。”麦格斯微笑着翻开了那厚厚的文件夹，回想起过去几年里，每当研究遇到阻滞时，帕金都能神奇地完成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希望这一次依旧如此吧，麦格斯心里充满期待。
文件上记载的数据和猜想很详细。
在一次实验中，帕金发现了一种能与始祖病毒产生极高契合度的病毒，“awful”，寓意“令人恐怖的存在”。
据为数稀少的历史资料记载，“awful”病毒曾在中世纪的欧洲猖獗一时。感染病毒的生物，除了一种从非洲引进过来的大型水蛭之外，无一幸免，尽数毁灭。如果不是此前人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瘟疫，防疫意识较为敏感，各地领主又当机立断地派兵把病毒源隔离起来，恐怕其蔓延开来，破坏性甚至非黑死病所能及！
起初提取到这种病毒时，帕金并没有对它抱什么期望，研究这种古老病毒的目的也仅仅是出于某种兴趣和对休假期的无聊打发，可当他发现这种病毒的感染者的脑部，在感染者死亡超过一星期之后还能保持一定的活性时，他才意识到这种病毒的不简单。
在之后一段时间的研究中，帕金发现，当“awful”病毒的浓度在宿主体内达到某一临界值时，会刺激大脑细胞内分泌出一种未经发现的激素。这种激素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复受损的脑细胞，还能为其提供一部分用于新陈代谢的能量。
如果能把这一特性转嫁到始祖病毒上，是否能够成为打破研究瓶颈的契机？
行随思至，他将优化过的始祖病毒注射到感染“awful”病毒的非洲水蛭的身体里，在培养到第二十天时，两种令人闻风丧胆的病毒奇迹般地融合了。
帕金兴奋了，匆匆忙忙地整理好实验数据就赶到了雪人集团的实验室，想要用实验室里的人体模拟器来推算一下最终结果。如果推算结果如他所料，那么他在集团里的地位将会大大提高，甚至有可能盖过麦格斯！到那时候......
麦格斯自然不知道帕金心里的小九九，他在乎的只是这份实验猜想是否能拉开“雪人房间”第四阶段的序幕。
“太好了！帕金，你真是个天才！快，我们快试试！”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模拟器前一通操作，模拟结果也是不负众望，病毒在完全侵入人脑之后，脑细胞和神经突触的衰死速度在达到一个峰值后开始断崖式降低，很快便与正常人脑细胞自然死亡的速度相近了。
“成功了？”帕金攥紧了拳头，带有些许得意地瞟了麦格斯一眼，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副遗憾的表情。
“老师，你这是......”
麦格斯叹了一口气，将眼前的投影画面放大了一千倍，画面的端倪也显现了出来。
“你看，表面上感染者的大脑还保持着活性，但被病毒侵入的各部分，除了脑干看上去不受影响之外，大脑额叶，脑皮层等都已经不能再分泌出传递神经信号的递质和信号因子了。也就是说，相当大一部分的大脑功能，记忆，感情，作为人类的思想都将不复存在。感染者虽然还存活着，但已经只剩下行走，咀嚼的本能了。”
帕金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寄以厚望的发现，仅仅是在一个人即将饿死之前给他投食了一粒米，对其死亡的结局毫无影响。
“我......”
他攥紧的拳头缓缓舒展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那浓浓的失落之情让麦格斯不禁心疼起来，毕竟这个徒弟自从跟随了自己，已经习惯了一帆风顺和啧啧赞誉，现在面对挫折，心态反倒还不如普通的科研人员了。
麦格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安慰他。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至少是一个很好地开始，不是吗？科学从来都没有定论，我们再研究研究你这融合病毒，或许还有逆转的可能。我们走这条路，不就是为了打破那些所谓的不可能吗
？”
麦格斯知道自己不太会安慰人，但还是把语气放得尽可能地温和。
而就在这时，帕金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僵硬地扭头与麦格斯对视，嘴角处突兀的弧度渐渐放大，最后变成一抹十分诡异的笑。
看着那笑容，那神情，那毒蛇一般的眼，麦格斯竟忍不住后退一步，此时的帕金让他起了当初第一次看见阿圭罗变异发威时的巴托夫，而帕金那股暗藏已久的疯狂劲比起巴托夫来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帕金，你这是......”
“老师，我在想，任何一种病毒，在宿主死亡或者无法为其生存提供足够能量时，都无法长时间存活吧。”
“......”
麦格斯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眼前声音森冷的帕金已经全然不似以往，在产生陌生感的同时，一股莫名的恐惧也在他的心底出现。
“它们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传播欲望，它们会急于寻找自己的新宿主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我在想，这种病毒的潜意识，请允许我这么称呼它，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它了。如果这种潜意识出现在感染者被病毒占据的大脑里，是否会赋予他更加高级的本能，捕猎。”
捕猎。
当这两个字从帕金的嘴中缓缓吐出时，麦格斯整个人都汗毛倒竖起来。
先前研发的各种生化毒剂和有机生物兵器大都是以快速致死为目的，并没有想让其大范围流行形成瘟疫，可帕金此时的想法正是想将每一个存活的感染者都变成一个移动的生化毒源！
到那时，始祖病毒遗传下来的传播能力弱的缺点会以这种方式完美解决，感染者们会主动寻找传播对象，而他们体内的病毒则通过捕猎撕咬、体液传播，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
那恐怖的画面，麦格斯简直不敢想象。
“老师，你说，如果把这用在新一代的生化武器研究上，会不会......”
“不！不可以！”麦格斯猛地抓住帕金瘦弱的肩膀并将其按坐在椅子上，少有地对他咆哮着，“帕金！我告诉你！你这是灭绝人性！”
帕金愣了一下，随后也激动地大吼起来，“灭绝人性？！你说我灭绝人性！那你呢？难道你没研发那些生化武器吗？你本身就是一个生化屠夫，有什么资格说我灭绝人性？！啊？你说啊！”
你本身就是一个生化屠夫！
话入耳，狠狠地刺痛了麦格斯的心。
从答应巴托夫开启鬼脸雪人计划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自我安慰，想要进入天堂，就要先走过地狱。
无论现在做的一切有多么邪恶，有多么不可饶恕，为的都是让“人体增强剂”尽早问世，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可无论他怎么为自己研发生化武器的行为找借口，当“生化屠夫”四个字顺耳入心时，还是让他的精神险些走向崩溃。
他无力地放开帕金，踉踉跄跄后退坐到椅子上，在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一样。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生化屠夫。”他望着逐渐平复下来的帕金，慈和的语气中多了一些距离感，“可我不想让你，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我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心里都要明白什么是是非善恶。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帕金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帕金。”麦格斯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不要告诉巴托夫，全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好吗？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
帕金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离开了。
麦格斯看着模拟器的投影，一股不祥的预感飞快地占据了他的身体。
“上帝啊，请你不要让事情走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