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嬷嬷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童嬷嬷想了想,就领她去了自己的屋子。
晁嬷嬷拉着童嬷嬷的手,询问这些年她们的景况,要是换了别人,童嬷嬷还会为了脸面遮掩一二,可晁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若说这世上有谁是最挂念二姑娘的,必定非孔老太太莫属,童嬷嬷也有心把二姑娘的景况告知老太太。
听了童嬷嬷的话,晁嬷嬷也有些犯愁,早就知道唐家这位太太不是个明理贤惠的,如今越发的厉害任性了,要她说,唐家这位大老爷也真是……可怜又可恨,娶了个娘家势大的,就得低头,偏偏还要硬着颈项,可怜她家姑娘,白白做了冤死鬼。
她想了想,道,“老太太让你家小子给你东西收到了?”
见童嬷嬷点头,她道,“里头是些银票,你们好好收着,不要心疼钱,要是不够用,或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叫你儿子找这边的掌柜,能办就办,掌柜办不了的,过些日子十七老爷和太太就来了,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童嬷嬷感激道,“这是老太太疼我们姑娘,等她舅舅、舅妈来了,二姑娘去给他们磕头。”
晁嬷嬷拉着童嬷嬷往一旁挪了几步,“我临来的时候,老太太说了,受苦不怕,先苦后甜,只要品性不坏,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见童嬷嬷要说话,她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教出来的孩子不说聪明伶俐,也该是个厚道人,只是她亲娘的缘故在别人眼里出身差些,老太太就说了,要是将来她父亲不好安排她,或是没有好人家,不如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家里头从七爷到十一爷,年纪都能配得上,要是嫌太近了,亲戚朋友里头有得是好儿郎,以后有老太太、有她舅舅给她撑腰呢。”
童嬷嬷瞪大了眼,当即就跪下磕了几个头,流泪道,“老奴替二姑娘谢过老太太!”
晁嬷嬷把童嬷嬷扶起来,“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也只有这么一个外孙,不疼她疼谁?”
童嬷嬷感激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先前我在你们老爷那里也提了提表姑娘的婚事,你们老爷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想给表姑娘找个有前途的,我看那意思,倒也不是不上心,不过凡事都怕有个万一,这话我先给你放这儿,是让你心里有数。我问你,你和我说实话,依你看,你们姑娘找个什么样儿的好?是要老实的?有本事的?读书的?习武的?”晁嬷嬷一边问,一边观察童嬷嬷神色。
童嬷嬷面上露出几分苦笑,“您可是把我问住了!要是我说,我们姑娘那样好的脾气,女红也好,又识字会画,还会算账,若是找个老实巴交憨头憨脑的,连我也觉得亏,何况她长得也好,人又懂事,除了出身差些,什么样的人配不得?相貌人品且不说,起码得是个会疼人的。”
晁嬷嬷笑了,“我知道了,你是一心盼着她有个好出路。”
童嬷嬷抹了抹眼睛,“我也不瞒您,说句僭妄的话,二姑娘牵着我的半条命,要是她过不好,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晁嬷嬷给她擦擦脸,“你个傻子说什么昏话,快把眼泪擦擦,叫人看见了笑话!”
她又道,“你儿子是个孝顺的,有事就叫他去做,你就好好的守在姑娘身边,老太太安排他过来,就是为了你们。”
童嬷嬷点点头,想了想,问道,“我听他说他爹……给撵到庄子上去了?”
晁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还是和她说明白了好,“你男人王禄……老太太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把他放出来了,这也是为了你们母子好。”
见童嬷嬷不明所以,晁嬷嬷道,“他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倒也不躲差事,谁想现在竟变成了那样,吃喝嫖赌,打儿子骂亲戚——老太太久不问事,若不是这回为着表姑娘的信,也想不到去打听……再放任他在外头胡来,你儿子可就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童妈妈大惊,“这是怎么说的?”
晁嬷嬷就将自己打听来的事简短的告诉了童嬷嬷,“……家里适龄的小丫头们就不说了,外头十里八乡的媒人,一听是瘸子王禄那浑人的儿子,就都摇头,说亲事难办。”
见童嬷嬷脸色儿都变了,她道,“你呀,姑娘亲近你,儿子也孝顺,将来不会没着落,就别指望他了,有那样的男人还不如没有,老太太也是不忍你为难,才把他拘在庄子上。”
她拍拍童嬷嬷的手,“我要在这边待到十七太太过来,等她安顿好了我再回去,时辰不早了,我走了,你保重。”
童嬷嬷失魂落魄地送走了晁嬷嬷,回屋呆怔怔坐了半天,直到曼春不放心她,叫小屏端了饭菜去看她,她才抹了把脸,问小屏道,“姑娘做什么呢?”
小屏把饭菜摆在桌上,“姑娘把送来的礼理了理,这会儿绣花呢。”
童嬷嬷坐下刚吃了两口,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小屏伸头看了一眼,“大姑娘来了,嬷嬷你先吃着,我过去了。”
“快去吧。”
曼宁原本只是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她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母亲也没有叫她,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随后母亲那边就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首饰、衣料、文房,十分丰厚,显然客人不是常来往的,一打听,才得知是妹妹生母的娘家。
曼春把绣架盖上,出来迎唐曼宁,“姐姐来了。”
唐曼宁笑道,“我听说今天家里来了亲戚,实在不知是亲戚来了,来给你赔罪了。”
曼春道,“姐姐也太过小心了,来的人是我姨娘的乳母,姐姐不见也不算失礼。”
曼春抬起皓腕,露出一串红珊瑚珠,“看,我已经戴上了,你是不是也有一串?”见妹妹点头,她笑起来,“既然有,还不快拿出来戴上,咱们俩要戴一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小五进来回禀,“太太派了吴忠义家的过来了,说有事要说。”
唐曼宁一皱眉,“怎么是她来了?这婆子最是碎嘴讨嫌,妹妹,我去你屋里坐会儿。”
等唐曼宁躲进里屋,小屏把帘子抚平,才叫小五去把吴忠义家的领进来。
吴忠义家的挺胸抬头进了屋子,也不行礼,“奴婢奉了太太的吩咐,来问姑娘一句:姑娘可知自己的外家是哪个?是京城王家还是青州王家?”
里外的小丫鬟们面面相觑,童嬷嬷就在对面,听见动静就过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忠义家的睨着童嬷嬷,哼了一声,“太太让我问二姑娘:姑娘可知自己的外家是哪个?是京城王家还是青州王家?”
曼春一抬手,阻止了童嬷嬷,盯了吴忠义家的一会儿,道,“你去回禀太太,就说我说的:生恩不敢忘,养恩更不敢忘。”
吴忠义家的脸上的法令纹越发的明显,抬着下巴,道,“既然如此,太太还有话:日子要太平,人就得守该守的本分。姑娘,青州王家的人是来求老爷办事的,已经是给家里添了麻烦,姑娘若是再生事端,恐怕就说不过去了。”
曼春冷笑,道,“不知青州王家要来求老爷办什么事?你既然知道,说来听听?我不知他们给家里添了多大的麻烦,只知道送到太太那里的礼单可是厚厚的一本。”
吴忠义家的鼻息粗重的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眼睛朝下看着二姑娘,“太太什么身份?收他们的礼是看得起他们,要不然,就是捧着金山银山来,也——白——搭!”
“啪!”
吴忠义家的捂着脸,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姑娘。
曼春擦擦手,帕子扔到一旁,“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打得好!”唐曼宁一掀帘子就出来了,秀眉下一双锐利的眼光盯着吴忠义家的,“你一个仆婢敢这样和主子说话!没规矩的东西!”
吴忠义家的喊冤,“姑娘的外祖家可是本家嫡支,那青州王家不过是个大树底下乘凉的,倒把自己当成正经亲戚——再说了,我是来传话的,说的也都是太太让说的……”
她的声音在唐曼宁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终,捂着脸不敢吭声了。
打发了吴忠义家的,唐曼宁愧疚的对曼春说道,“妹妹别气了,都是这些老狗挑唆的,整日里胡言乱语指东骂西——总不能因为底下人不懂事,就伤了咱们姐妹的情分。”
曼春倒没怎么在意,“我知道那吴忠义家的不是好人,又怎么会因为她而埋怨姐姐?”
唐曼宁不好意思在曼春这里久待,便告辞出来了。
她没什么心绪的在花园子里逛了会儿,反复思量再三,还是将劝说母亲管束一下下人的想法抛开了,叹了口气,决定去兄长那里坐坐。
路过王氏的院子她伸头往里瞄了一眼,见门窗紧闭,就问守门的小丫鬟,“太太呢?”
“太太不在,像是去了库房。”答话的小丫鬟倒有几分机灵,“姑娘有事找太太?”
唐曼宁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兄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