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棠哥儿,唐曼宁有些无奈,“哭哭啼啼的,真是小孩子!”
曼春失笑,“可不就是小孩子?他从小是在那边儿长大的,自然是恋着那边儿,跟太太,跟你,跟我,都不熟悉,何况他才八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还是哄着他些为好,不然这么闹腾叫外头听见了,还道是怎么了。零点看书他平时在哪儿读书?”
“搁家学里读书,今儿咱们回来,母亲就给他请了一天假,偏大哥那边儿先生做寿,脱不得身,等晚上咱们再吃团圆饭。”
小五和小屏两人把曼春要的那两套衣裳找了出来,捧给她看,曼春道,“姐姐看我穿这个行不行?”
唐曼宁在深粉色和橘红中间选择了颜色略柔和的,“这个不错,我有件和它差不多的。”唐曼宁没说的是,与这相似的那件衣裳是太太才给了她的,是照着今年京城时兴的样式做的,只单单给了她,却没有妹妹的。
曼春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件更好些,穿着凉爽。”
唐曼宁道,“我记得你有套镶珍珠猫睛石的头面?配这个正好。”
曼春道,“等一会儿童嬷嬷回来就让她找出来。”
唐曼宁对小屏和小五道,“这衣裳都压出褶子了,你们去寻葛嬷嬷,她那儿有熨斗。”
等屋里没了别人,唐曼宁对曼春道,“如今这屋子狭小了些,你要是住不惯,咱俩就搬去隔壁院子,那边儿和这边儿的格局是一样的,平时没有人住,原本是打算给大哥成亲用的,祖母那里虽说发了话,等过了她老人家的寿辰就让咱们搬到园子里去,可毕竟还有一两个月。”
唐曼宁说的这件事对于曼春来说其实无所谓,如果要她来选,她倒宁愿大哥不要搬,有大哥在对面住着,只要她不惹事,王氏也不好撕破脸皮,“既然是给大哥预备的婚房,太太肯定不会同意咱们搬过去住,”曼春笑笑,“要是姐姐觉得住不开,我看倒座房还空着几间,不如我搬过去。”
“说什么呢,”唐曼宁轻轻打了她一下,嗔道,“那倒座房阴冷阴冷的,也是人住的地方?我这不是怕你住得挤么?”
“咱们去泉州之前不也是这么住的?不过是在那边儿一人一个院子住惯了,回来不习惯罢了,”曼春喝了口水,“就是有些干燥,不如泉州湿气足,滋润。”
曼春这么一说,唐曼宁也感觉出来了,她毕竟大了两岁,自觉是姐姐,就嘱咐道,“要是觉得干燥,就叫人在屋里放盆水。”
曼春点头,“慢慢儿就适应了,就是怕到了冬天烧炕,人容易上火。”
“冬天的事到了冬天再说,”唐曼宁左右看看,见屋子角落摆了炉子,“这屋里的炉子别只让它摆着好看,每天叫人把那泡过的茶根儿兑水煮一煮,煮到水汽四溢,屋里既不干燥,又有茶香。”
姐妹两个互相看看,都笑了出来,唐曼宁站起身,“好了,我也乏了,回屋躺会儿去,你也歇会儿吧,等差不多到了时辰,我叫人来喊你。”
唐曼宁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脚,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院子里人多,人来人往的,你叫人把门守好,仔细别丢了东西,屋里没人的时候一定得关窗锁门。”
曼春睡了小一个时辰,隐约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就醒了,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见炕边儿趴着个小脑袋,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曼春朝他笑笑,“棠哥儿?”
那孩子转身跑了出去,险些撞到童嬷嬷身上。
童嬷嬷扶着落地罩回头望了望,“他怎么进来的?”见曼春坐起身,“姑娘醒了?”
曼春梳洗着,童嬷嬷问小五,“刚才三少爷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棠在他这一辈里总排行第三,被府里的人称为三少爷,排在他上头的是亲兄长唐松和他二叔唐轸唐二老爷的长子唐横。
小五一愣,去看小屏,“我刚才去厨房要热水,没瞧见三少爷进来——你瞧见了没?”
小屏低下头,“三少爷站在门口张望,我就请他进来坐,后来葛嬷嬷让我帮她描个鞋样子……我、我就出去了一会儿。”
童嬷嬷皱眉,责备她,“既然屋里服侍的只有你一个,你乱跑什么?任谁来叫你,你只管把姑娘服侍好了,撇下姑娘一个人在屋里,难道妥当?三少爷也不算是小孩子了,怎么能就这样放他进了姑娘的闺房?”
曼春道,“以后再有事情,你先和我说一声,哪怕我在歇息……总不能屋里进了人都不知道。”
小屏涨红了脸,低头嗫嚅,“姑娘,我错了……”
童嬷嬷道,“有错就要罚,这是规矩,念你初犯,等吃了晚饭去墙角站半个时辰。”
曼春叹了口气,对小屏和小五道,“这大宅门里人多事也多,你们若还像在泉州似的天天嘻嘻哈哈的不走心,受罪还在后头呢,凡事多想想,话出口前先想三遍,听到了没?”
小五和小屏听她语气郑重,都老实了,“知道了,我们以后不敢了。”
曼春自嘲一笑,“别看你们的身契在我手里,我尚且不是自由身,你们若不谨慎,真吃了亏,我也保全不得。”
见小五和小屏都低头受教,曼春道,“从今儿起我再立个规矩,以后你们无论去哪里,都得结伴而行,哪怕只是去厨房要壶热水。这府里你们人生地不熟的,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至少还能有个回来通风报信儿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去。”
曼春看看童嬷嬷,“嬷嬷,麻烦你把这条规矩告诉她们,小丫头们不知道轻重,出了事就晚了。”
童嬷嬷道,“府里原就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多少年下来,好些人都忘了,平日里只要不乱走,也没几个人管。”
曼春道,“不管是不管,可规矩摆在那里,哪天要是有人想拾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到时候岂不成了现成的把柄?还是先给自己立好了规矩,不过界也就没机会犯错。”
梳好头换了衣裳,曼春对着镜子照了照,把头上成套的首饰去了两根钗,猫睛石的耳坠也换成了珍珠耳坠,给她梳头的素兰看着觉得可惜,“姑娘,还是刚才那样好看。”
曼春笑笑,“还是不要太过妆扮了,不好夺了别人风头。”
素兰想了想,低声应是。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还有唐曼宁呵斥的声音,曼春出来一看,见棠哥儿一脸倔强的抱着雪花两条后腿,唐曼宁抱着雪花两条前腿,正争执不下,雪花可怜兮兮的被两人抱着,亏得它脾气好,要是换成花狸奴,早就挠爪子了。
曼春看得不忍,忙上前按住了唐曼宁的手,对两人道,“快松开,你们快把它扯坏了。”
棠哥儿一听,立刻松了手。
唐曼宁抱着雪花安抚了两下,才把它放在地上,雪花一下地就撒丫子蹿进了西厢北屋。
棠哥儿眼睛盯着雪花跑去的方向,一脸的不舍。
“这小子,”唐曼宁伸指戳了一下棠哥儿的额头,“不会抱狗还非要抱着,把狗惹急了咬你一口怎么办?”
“我会抱!哥哥说了,雪花给我了!”棠哥儿抬手擦擦额头上被姐姐戳的地方,一脸的不服气。
唐曼宁眉毛一竖,“我、不、信。”
“就是我的!”棠哥儿急了,大声道,“不信、不信——等哥哥回来你问他!”
曼春心里暗笑,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对棠哥儿道,“好啦,姐姐是怕狗咬伤了你,不是要骂你,你要是真伤着了,雪花就得被送出去,到时候谁也养不成。”
“哼。”唐曼宁抱着手。
曼春悄悄戳了她一下,“他要玩,叫个丫头看着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上房传来王氏的声音。
三个孩子互相看了看,唐曼宁马上回道,“母亲,没事,弟弟要抱狗,我叫丫鬟陪他玩。”
王氏掀开帘子出来,“你弟弟小,手脚没个轻重,让人把狗抱出去吧。”
唐曼宁没想到自己只提了一句,母亲就要把狗弄走,顿时就不依了,“雪花又不咬人,干嘛送走?”
王氏脸一沉,“伤着了你弟弟怎么办?那猫儿狗儿最烦人,都送走!”
“不行!要送走,就连我一起送走!”
“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吵。”
唐曼宁一扭头,顿时拔高了声调,“哥你回来了!”
她跑过去,拽着唐松的袖子,“哥——母亲要把雪花和花狸奴都送走——雪花那样软绵绵的,怎么会伤着弟弟?哥——”
唐松轻轻往她脑门儿上一弹,“还有没有个女孩儿的样子了?”
见妹妹终于老实下来,唐松看了一眼曼春,点点头,对王氏道,“母亲,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