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极其简单。
七八个人坐在一起,喝了点糯米酒,吃了点肉,就完事了。当亲朋们一个一个离去之后,旺旺和大脚就进了洞房。
洞房的红烛在燃烧。
洞房的小桌上放了一只鸡和一小壶酒。
这是闽西客家人的习俗,叫同房酒。
旺旺在红烛的光中,看着娇羞的大脚。
大脚才十五岁。
但大脚早就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样了。
在后来的岁月中,十五岁的年龄不是结婚的年龄,十五岁的少女还是学堂里的学生。可十五岁的李大脚从心理和生理上都早已成熟了。
这是一枚果子。
山野的果子。她挂在山野秋风中的枝头,静静地等待旺旺的采摘。
吃同房酒的整个过程中,是无言的,只有爱意的尽情表达,行动是最实际最重要的了。他们在柔情蜜意的氛围中喝完了同房酒,然后相拥上床。
旺旺搂着大脚。
大脚把脸儿贴在旺旺起伏的胸膛上。
旺旺的心跳极强烈,如鼓声。
旺旺的手抚拥着大脚洁白滑腻的肌肤,他心里乱极了。
“大脚,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旺旺突然说。
大脚没有听出这话中的一丝颤抖。
大脚轻柔地说:“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你说,说什么都听你的。我是你的人,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
“还是不说吧。”旺旺犹豫了。
他不忍心说,实在难于开口,这一走会走多长时间,不能预料。那时候参军不像现在,那时候全国还没有解放,参军意味着生命的危险。或许他永远也回不了生他养他的野猪坳故乡,或许他永远回不到亲他爱他的大脚身边……一切让他难于开口。他想假如明天天没亮就悄悄地走,会更让大脚痛苦。
他究竟说不说呢?
大脚看他吞吞吐吐的,就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咬了口:“说呀,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呀,不然我生气啦。”
“好吧,我说。”旺旺咬了咬牙,终于下了说的决心,“我明天就要走!”
“什么?!”
大脚吃惊了。
她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新婚的丈夫,喃喃自语:“要走?明天就走?”
红烛还在燃烧。
红烛在流着鲜红的泪。
大脚赤裸的洁白的身子在颤抖,她真切地听到丈夫说:“是的,我明天就要走。”
大脚的泪水流淌下来了。
这一走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刚结婚就要离开?还没有满月,甚至连三朝都没过,就要走,大脚无论怎样也理解不了,承受不了。难道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和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夜么?
“别哭,大脚。”旺旺搂住了大脚。
大脚推开了他。
“大脚。你别生气,我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等天下太平了,我一定会回来陪你到死,永远也不离开。”
大脚还是在流泪。
倔强地流泪,一言不发。
旺旺的心碎了。
他也落泪了。
他哭着说:“大脚,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的,大脚,我当初听你的去读书,现在你听我一回好不好?”
看着泪人儿似的旺旺,大脚心软了,她扑进了旺旺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她喃喃地说:“你走吧,走吧。我只希望你早点回来,不要让我和妈姆担心。”
“嗯。”旺旺答应着,紧紧地搂着新婚的妻子,心潮起伏。
七嫂那夜一夜未眠。
她坐在厅堂里。
她听到了儿子和媳妇的哭声。
她流了一夜的泪。
到了下半夜,大脚出来了。大脚在做一样东西,在缝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野猪坳乡村的灶膛里的土,这是乡土。她要让旺旺带着这包乡土离去,这包乡土可以保他平安,保他没病没灾,而且能让他记住他的家乡,他的根,他的本,他的亲人。
就那样,一老一少无言地坐到了天亮。
就那样,旺旺走了。
几天后,野猪坳乡村就变了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