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们看到,被夺了权的下台干部李堂材正拿着自己的铺盖走出来,他要回去和他瘫痪的老婆长年相伴了。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当他看到她们进院时,也毫无表情。
他不管那么多了,匆匆而去。
韩嫲子的目光接触到李堂材毫无内容空洞淡漠的目光时,她的内心打了个寒噤,她一下子后悔了。
她后悔不该听上官克亮的话去伤害李堂材,但后悔变得毫无意义。
工作组的黄善文被喧闹的声音吵醒了。
他有睡午觉的习惯。
他起床后头昏沉沉的,像是灌满了糨糊。
他来到了大队部,李家的前厅堂里,他看到革命同志韩嫲子的脸上发面馒头一样肿着,心里咯噔了一声:怎么搞的?
他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乡村里看热闹的群众,便知道出事了。
李大脚气愤地说:“黄同志,你看看,新社会了,还大男子主义,他上官克亮打老婆算不算犯法?”
黄善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上午,上官克亮和韩嫲子还是一对好夫妻,怎么现在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忙叫李大脚和韩嫲子坐下来慢慢说。
李大脚说:“不坐,不坐。”
然后,她朝韩嫲子说:“韩嫲子,别怕,有工作组的黄同志给你做主,你把一切都说出来,看有没有王法了,欺负老婆算什么英雄好汉!”
韩嫲子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中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善文边听边在一个小本本上记着什么。
韩嫲子还说,他上官克亮历来好吃懒做,一直就不好好劳动,在生产队劳动也偷工减料,有一次生产队派他晚上去看稻田里的水,结果他跑回家睡觉,第二天,秧苗都快被水浸没了头,差点就毁了几亩地的秧苗。
韩嫲子还说,他上官克亮有野心,一直就想当干部,他扬言,要是他当上了干部了就如何如何的。
韩嫲子还把他跪在她面前要她揭露李堂材支书的事也说了。
她的话,弄得院子里的群众哈哈大笑。
黄善文听完后,显然也很气愤,他没想到自己亲手培养的这么一个贫协主席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李大脚在一旁说:“这样的人也能当贫协主席?”
群众也纷纷议论:“我看他上官克亮就没什么尿水的嘛!”
黄善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记录完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我要和他离婚!”韩嫲子说。
黄善文说:“这事慢慢再说,你先回去吧。”
她们和群众走了之后,黄善文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认识了一个叫李大脚的女人,他想,不该说的她绝对不会说,该说的她会义无反顾地说出来的!他还认为她是个落后分子呢,没想到一个乡下女人也这么有原则,做人的原则,黄善文感到了某种宝贵的东西留在了他脑海的深处。
上官克亮自然而然被罢免了贫协主席的官,成了野猪坳乡村里一般的贫农,乡村里的群众没有斗他是他走运。夺权之后,李堂材也没再东山再起,也没再挨批斗。紧接着,野猪坳乡村开始了评审“四类分子”的活动。自然,像王矮子、上官克明之流的人自然而然变成了四类分子。
韩嫲子和上官克明离了婚。
离婚后的上官克明搬到村东头的一间泥屋里去住了。
原来,他想赖在家里不走的,但被韩嫲子赶走了。离婚那天,上官克亮赖在家里不走,韩嫲子挺火的,她拿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对上官克亮说:“你要不走,我就砍死你,砍死了你我去坐班房,两个儿子就让他们要饭去!”上官克亮只好净身出户。本来,上官克亮要带一个儿子走的,但韩嫲子不同意,说儿子跟他会受苦,上官克亮转念一想,这也是的,儿子跟着自己也是个麻烦,反正儿子都姓上官,是自己弄出来的,由她管也好,于是就死了这条心。
不久,野猪坳乡村的稻谷成熟了。
在收成的喜悦中,野猪坳乡村的人度过了这个闷热的夏季。
这个夏季结束之前,戴眼镜的黄善文也走了。
黄善文走时,李大脚送了他一双布鞋。
他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手工布鞋。
他一直珍藏着这双布鞋。
珍藏了一个乡村妇女淳朴的心和淳朴的祝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