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曜儿……”宇文赫尔连忙回过头盯望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眼神急切而热忱。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再是那个暴戾取人性命的皇帝,而是一个关心着儿子的慈祥父亲。
“真吵!”虽然依旧闭着眼睛,可是那一声低弱的厌恶话语,落入宇文赫尔的耳里却堪如天籁。
半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现在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了。原来,只要听到他的声音,身为父亲的他就觉得已是十分安心了。
到了今天,宇文赫尔终于明白,为何当年羽妃会千叮咛万嘱咐,如若宇文靖没有犯错,千万不要另立太子的话是何用意。
原来,只要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是不是做权倾天下的皇帝,早已经变得不重要。
“你说什么?”宇文赫尔放柔了声音,好似生怕吓到了躺在床上的宇文曜似的。与此同时,那些被侍卫押着的宫人也同时噤声,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屏息听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说话。
只要他开口说话,只要他活过来……
“我说,真吵!”这一次的音调稍稍高了些许,但是却极为清晰。
宇文赫尔的身子猛地一僵,虽然没有料到他清醒之时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句,可是他终归是清醒了过来,宇文赫尔的心激动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因为内心的激动而隐隐跳动着。
他的曜儿是真的醒过来了,这一次不再是空高兴一场,而是真真实实地清醒了过来。
宇文曜缓缓地睁开眼,眼神幽深而莹亮,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这样的一种光芒,是他从前眼里不曾浮现的光亮。回首,淡淡地瞥了那些被侍卫押着的宫人一眼,他冷然地说道:“让他们各忙各的去吧!”
虽然只是一句不经意且与他们性命并不相关的话,却偏生解救了十几条的性命。
宇文赫尔怔怔地盯望着宇文曜,依稀之间总觉得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毕竟,如若是以前的宇文曜,是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些扰了他休息的下人的。
更何况,他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不羁,反倒是闪动着隐隐的柔和,与他记忆里的曜儿全然不同。
宇文曜却丝毫不理会宇文赫尔的怔怔发呆,吃力地挣扎着坐起来,眯眼冷冷地问道:“那个丑女呢?”
那个丑女……
宇文赫尔愈发古怪地盯望着宇文曜了,他不是已经有许久不曾这么唤慕容雪了吗?宇文赫尔还记得上一次他这般称呼慕容雪的时候,宇文曜还对他摆了臭脸,一脸的维护是那么的明显。
“我问你,那个丑女呢?”宇文曜冷冷地盯望着宇文赫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宇文赫尔见他眼底浮现出熟悉的不悦与不羁的神色,忽然扬起唇,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的曜儿,是极为像他的曜儿那!
“笑什么?”宇文曜不悦地瞅着起身仰天大笑的宇文赫尔,冷着脸问道。
宇文赫尔半晌方才收住笑声,关心地说道:“你的身子受了重创,先好好地休息。等到你的身子好了些,再去看慕容雪,如何?”
宇文曜甚是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艰难地扬起手掀开被子,而后困难地挪着双腿下床,“说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他还记得,在云白山上那些该死的杀手竟然群涌而至;傻傻的她,竟然扑身过去替他挡剑。
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看着那柄晃动着耀眼白光的剑刺向她的身体,他几乎不能呼吸。而在同时,他的身后飞来了一把毒镖,他如若闪躲的话,那把毒镖将会狠狠地刺入她的身体。
所以,他没有躲,只是飞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在他们身体接触的那一瞬,毒镖没入了他的身体。而后,那柄刺向她的锋剑也刺向了她的胸前。
再然后呢?
他却怎么都不记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帝都的,如何进入皇宫的。
“你不能去!”宇文赫尔的脸色兀地一沉,“没有朕的命令,你哪儿都不能去!”
话毕,他厉声喝道:“来人,将平遥王爷好好地看着。没有朕的命令,哪儿都不许他去;否则的话,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一时之间,方才好不容易方才获得生存下去的权利的下人,再度将脑袋拎在了手上。
宇文曜恨恨地等着宇文赫尔,倔强地说道:“今天我必须见到她!“不见到她,不知道她的生死,他无法安心。
宇文赫尔却狠心地掉过头不再看他一眼,心下暗自说道:“曜儿,休怪我太狠心。她与你在一起,只会替你带来无尽的灾难!”
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相信圣人的预言,慕容雪便是预言中的“雪”。如果曜儿和她在一起的话,定是会招来更多的血劫。
“放开我……”身后,传来宇文曜竭斯底里的怒吼。可是宇文赫尔却狠心不回头,大步地朝宫门外走去。
宇唐国皇宫,因为宇文曜的清醒而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虽时至深秋,却依然可以看到绿郁葱翠的古树,每个人的脸上也是挂着许多日不曾见的笑颜。往日因为害怕宇文赫尔怒极牵连的宫人都放下了高悬着的心,安心地做着自己的事。
只是盘龙宫,却出人预料的是一片阴霾。往昔笼罩在皇宫顶端的愁云,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盖住了盘龙宫。所有的人都小心谨慎,大气儿都不敢喘。这种情形,比起当日宇文曜未曾清醒之前还要严重。
——砰——
再一次清脆的声响,是瓷器坠地跌碎时候清彻的坚定与倔强。
不管是装着药的瓷器瓶,还是端茶递水的茶杯,抑或是盛饭装菜的瓷碗,更或者是屋内的装饰瓷器器具,几乎是所有的瓷器,都被重伤的宇文曜砸了个稀巴烂。
不仅如此,他还拒绝进水,拒绝用膳,使得原本虚弱的身子更是憔悴得令人担忧。
他几乎只能躺在床上,仅剩的力气便是将那些靠近他的东西都拂落摔碎。
“苏泌姐姐,怎么样?”一名太监公公热切地盯望着刚刚从宇文曜寝房退出的宫女,眼神却在看到她手中的托盘之时逐渐化作了失望。
面有倦色的苏泌摇了摇头,视线亦是落在了手中枣红色的托盘上,上面摆放着四个黄木制的碟子,和一个碗,碟碗都空了,可是却并不代表那个攸关十几人生死存亡的人用过膳。
“都摔了!”毫不客气地拂落,动作快得让她们根本来不及阻止,更何况,她们也没有那个胆量去阻止。
“怎么办呢?”小公公面露惧色,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说了如果明天天亮之前没有让王爷吃下东西的话,我们就都……”
可是,就连皇上都无法说服王爷用膳进食,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又怎能劝说王爷吃饭呢?
送饭的宫娥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如……我们一起去求王爷饶命吧?”
小公公叹气摇头道:“没用的,王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比起皇上的狠决,平遥王爷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
苏泌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也只好无奈地长叹一声,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们都退下!”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宫女施施然而来,手中捧着的是一个枣红色的食盒。定睛一看,那宫女不正是先前宇文曜命令去照顾慕容雪的桃红么?
小公公一听桃红狐假虎威的呵斥,正欲开口反驳,一旁的苏泌却拉了拉他的衣衫,摇头示意他不要与之争吵。
如若王爷不用膳,只怕他们都没法见到明日的太阳。既知自己生的机会渺茫,又何必浪费时间在此争吵呢?
何况,看那桃红的模样,想必也是来给王爷送吃食的吧。如若她有法子令王爷吃下东西,那他们不就安然地活下来么?
小公公进宫的时间不长,自是年轻气盛。然而,他终归还是听从了苏泌的劝解,并未再多说话,而是与苏泌一起安静地离开。
桃红撇了撇嘴,瞧不起地瞪了苏泌的背影一眼,方才转身推开门走进宇文曜的寝房。
明明知道他已有三天不曾进食,明明知道皇帝下了狠决命令,可是她却偏偏就要等到现在这一刻,要等到所有人都绝望的一刻。
苏泌,是盘龙宫中除了她之外最后一个前来送食物的宫娥。所有的宫娥都被宇文曜赶了出来,就连苏泌也不例外。
而她桃红,等得就是这一刻。
除去她主子的命令,这一刻也是她急切等待的一刻。
她要让她们看到,她桃红,是不一样的,从来都和她们不一样!
走进宇文曜的寝房,还没有绕过屏风,就听到宇文曜暗哑的怒吼声:“滚出去,都给本王滚出去!”
因为三日不曾用食的缘故,加之他清醒着使得御医无法给他用药灌流食,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虚弱。
可是,尽管虚弱,话语中的狂霸气势却丝毫不减,不羁的态度依旧让人觉得心生惧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