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晋城福来阁厢房中。
无念依旧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从偶尔的呓语中散发出来的酒气可看出,他昨夜定是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不过想想也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对无念这懵懂少年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念才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因为宿醉而有些胀痛的脑袋,看了眼窗外头高挂天上的太阳,自言自语道:“这一觉睡得可真久,竟都快至午时了,也不知付兄起了没有。”
无念从床上站起来,似乎已经将小镇之事抛在了脑后,自顾地走到每日更换的清水缸里打了盆水,洗漱了一番后,才一步三摇地走向一旁付煌的房间。
“上官姑娘,来来来,到这边来!”
无念刚行至付煌的房门之前,便听到付煌的声音从其内传来。
无念闻言大惊:“这付兄昨夜里莫非叫了酒楼的姑娘来行那男欢女爱之事不成?我瞧他昨夜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怎地背地里这般风流?”
于是他附耳倾听,然而却并没有听到有女子的应答声,却是再次听到了付煌的声音:“上官姑娘,这间铺子里的首饰,你看上什么了,尽管取了便是!”
无念恍然大悟:“嘿,原来这家伙是在做着春梦啊,有趣有趣。”
说罢,干脆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双眼泛光,就跟个发现了新奇事物的孩童一般。
很快,屋内又传来了付煌得意的声音:“嘿嘿嘿,上官姑娘,我也不瞒你说,别说这区区两件首饰,就连这间铺子,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给你买下来!”
无念暗惊:“随随便便就可将个首饰铺子买下讨好女人,看来,我这付兄还当真是有钱得紧啊,昨夜就不应该口下留情的。”
正当无念为着昨夜没有大吃特吃而懊悔之时,付煌那不可一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哼哼哼,你问我为什么,我就实话告诉你了吧,我大哥是做生意的!大商行你知道吧?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商行,而我大哥呢,在曦阳华京城的大商行总部里可都是排得上号的,那身家可不一般。但是呢,他却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所以嘛,我找他要钱来花,他是决计不会不答应的!”
“咦?原来付兄他是商贾之子,不是大宁官府之人,可是这就不对了,他一个商贾之子,为什么要去管关幕的闲事呢?关幕本事再大,也管不到华京城里去吧?”
无念如今不再像当初那般对这个世界全无了解,他知道华京城与宁南的距离,说是万里之遥也不为过,因而他怎么也想不通远在华京城的“付家”与在宁南造反的关幕这二者之间会有什么矛盾。
可惜付煌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解决他的疑惑,只听他似乎有些急切地说道:“上官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挟我大哥,是,是我大哥他自愿补偿我的,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只要我替他坐了那个位子,我这一辈子的花销,都算在他头上的。而且,关键的是,这事他是先斩后奏的,我他娘的还不想答应呢,就被他给卖了!”
“位子?什么位子?听付兄的语气,似乎对这位子颇为厌恶,而他大哥似乎也是与他一样,这到底是个什么位子?”无念越听,心中越是痒痒,恨不得自己就化成付煌梦境中那“上官姑娘”,把这些事情都给弄清楚了。
“对了!上官姑娘!之前在廖家的时候,付兄不是与那什么唐公子有过争执么?记得他们当时似乎就是因为这个‘上官姑娘’吵起来的,莫非……”无念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十分有可能的可能,“……关幕也喜欢那‘上官姑娘’,想捉那‘上官姑娘’去做那压寨夫人!”
“对对对!定是如此!”无念想到妙处,情难自已,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在门上。
“谁?!”付煌略有些恼怒的声音顿时响起。
无念看着自己那‘作恶’的右手,有些尴尬地道:“付兄,是我,无念。”
“呃,是无念啊,你等一会。”
不一会儿,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无念看着付煌黑着的一张脸,干咳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付兄,看你这脸色,似乎昨晚没睡好?”
付煌暗骂一声:“马上就要亲到姑娘那樱桃小嘴儿时硬生生叫人扯开了,换你你也得这脸色!”
不过想到无念只是“无心之举”,便敷衍道:“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见此,无念也不多嘴去拆穿他,转而问道:“付兄,昨夜你给我介绍了这福来阁的三栋楼子,如今这住的吃的,都已去过了,不如今日我们到那玩的楼里转转去?”
付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家伙昨夜里去吃顿饭食都这般扭扭捏捏,怎地今日跟转性了也似,主动找我带你寻欢作乐去了?”
无念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有只肥羊在跟前,不宰白不宰”的心思,只是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个嘛,小弟我是第一次来这福来阁,自然是想好好开开眼界嘛。”
付煌听言,大手一挥,全然没有自己已然成为冤大头的觉悟,豪爽地道:“好!今日便带你过去见识见识,不过那栋楼得到了夜间才是真正的热闹,我们不如先在这晋城里逛逛,待到夜里,我再带你进去好好玩耍一番如何?”
无念欣然道:“如此甚好!”
晋城作为天南郡仅次于郡城的第二大城,其繁华自然是比齐天城那山旮旯里的小城要强太多。仅凭一家福来阁,便足以证明其繁华程度,或者说是有钱的程度,毕竟福来阁的消费之高,一般的城池怕是没多少人能够承受得起。
而有福来阁这“天下第一楼”,自然也少不了大商行这个“天下第一商行”。
大商行在晋城内的分行也不是齐天城的所能比拟的。齐天城内的分行仅仅是收售货物所用,而晋城内的分行,俨然成了周边方圆百里内的交易中心——无数的小商小贩聚集在大商行周围的空地上摆摊交易;又有无数的珍奇货物与昂贵古玩,亦或是名家字画在大商行的拍卖行里寄售。一日之内所流动的钱财怕是得以千万计。
晋城城东,便是大商行所在之处。此时这儿早已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无念一路行来,可谓是大开眼界。
“付兄,你看那边那个,那个一串串红色的珠子是什么东西,似乎是能吃的,哎!真的能吃,那人刚吃了一颗!”
“啊,那是南明特产的红珠果,皮薄汁多,味道甘甜,清凉解渴,不过至少得再过一两个月,才是此果成熟的节气,现在摆出来卖的,味道大多是酸的。”
“付兄!你看那边那张毛皮,居然会不停地变色!好生神奇!这是天生如此还是用什么特殊的染料染的?”
“那是大离雪岚山上的幻貂皮,天生便是如此,从不同的角度看去都会看到不同的颜色。”
“那那边那个是什么?一个铁筒子,还会喷火,跟烟花也似!”
“那叫火铳,近距离杀伤力颇大,可以当暗器用。”
“哈哈哈哈,真是奇哉怪哉,怎地还有卖树的人?不过那树也奇怪,叶子长得跟铜钱似的,莫不是唤作金钱树?”
“嗯,是金钱树,仅仅装饰用罢了。”
……
无念到了此处,凡是见到感兴趣的好奇的东西,都会向付煌询问一番。而付煌起初还颇有耐心地为其介绍,然而实在是经不住无念的叨扰,变成了如下这般:
“那边那个……”
“东海的双子星蓝珠。”
“那边那个……”
“北洋的美人贝。”
“那边那个……”
“玉城的紫云纹软玉。”
一个时辰下来,付煌已然麻木,被无念扯着乱跑,面无表情地等着无念的下一次提问。不过等了半晌却发现无念并没有继续前行,也没有再问他问题,于是付煌好奇的转头看去,却见无念正盯着那“紫云纹软玉”怔怔地出神。
付煌问道:“怎么?这玉你想要买下来么?”
无念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不,不是,只是听你说到这玉城,想到了些事。”
付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想你那青梅竹马的臭丫头了?”
“是,是又如何?你不也是念念不忘你的上官姑娘么?”无念不甘示弱地道。
付煌顿时气结,瞪着无念道:“你!”随即又挑了挑眉,说道:“算了,不跟你争了,哥哥问你,想不想知道你那臭丫头的消息?”
无念听言瞪大了眼睛,虽然碧天成早有约他在康城相见,但他却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于是问道:“难道你有他们的消息?”
付煌翻白眼,说道:“没有。”
无念嘴角抽了抽,咬牙道:“你这是在消遣我么?”
付煌好整以暇地道:“非也非也,我虽没有他们的消息,但是我却知道哪里有。”
“哪里有?”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无念指了指眼前的商铺。
付煌笑着摇摇头,指着圆环中心的那栋五层的高楼道:“不不不,是那!”
无念顺着他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问道:“大商行?”
“对,大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