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海崖到外界,也就是齐天峰的另一侧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比较安全易走,只要不是喝得酩酊大醉之人,都可安然走过。这条路也便是江沧云当年来时的路。
不过这条道路有一段是山中的隧道,自江沧云隐居于此后,隧道最窄处便多出了一块直径丈许的万斤巨石,将隧道堵得严严实实,欲要从此通过的话,必须将这块巨石挪到一旁,空出能够容人通过的间隙才行。当然,这件事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少年此时就站在堵住了隧道的巨石前,他看了看这块数人高的巨石,全力运起内力,顿时,如浪潮般的声音便从他体内传来,并不断地增强着。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够将巨石移开,但是不试试总归是不甘心的。
半晌,浪潮般声音已如海啸般轰鸣,在声势最盛之时,少年一掌击出。
这是他武艺学成以来第一次全力出击,他感觉他这酝酿许久的一掌的威力足以将全力扑击而来的大黄击退三丈远。
“轰!!!”
一声巨响。
一双肉掌狠狠地印在巨石上,巨石猛地震颤了一下,就连一旁的石壁都出现了几条细细的裂缝,响声一路沿着隧道传到了外边,将筑巢在山壁上的海鸟惊得四散而飞。
少年缓缓收回手掌,这一掌耗去了他九成的内力,虽然他自创的内功恢复力不可小觑,但是瞬间的空虚依旧让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多了一双掌印却仅仅向后退了尺许的巨石,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已经觉得他的内力已经算是深厚了,但是面对这万斤巨石却仍是束手无策。
他不由想起当年碧烟瑶的父亲碧天成一掌将巨石击退一丈有余的情形,不由觉得心悸,再想想碧天成说的江沧云一只手便可将他击杀的话语,他再一次意识到江沧云的功力到底有多么深厚。
“先天么?”他暗道,“迟早我也会成为那样的高手的!”
转念之间,他又想到了竹屋后那一座孤坟,不由叹息道:“唉,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还是化作一培黄土?”
少年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影响修行的杂念,暗道:“江无念啊江无念,当初臭老头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告诫你要摒除杂念,如今怎能生出这般念头?臭老头说得对,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何必太过挂念死者,白白苦了生者?”
原来少年名叫江无念。
“哈!哈哈!哈哈哈!”
无念大笑三声,抬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回头向另一条路走去。
这一条路就要凶险了得多了,或者说在一般人眼中这条路和死路没什么区别——除了一段数里长的宽不足一尺的险路之外,其余的地方根本就不算路,不是徒手攀岩,便是要借着山上垂下的藤条飞荡过去。
……
前后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无念终于站在了齐天峰另一侧的山腰上,大概辨别了下方向,继续下山而去。
整条宁南山脉除了人类聚居的地方,七成以上的地方都被密林所覆盖。一般这个时候是没有人会选择进山的,因为此时正是清晨,太阳刚刚升上梢头,林中尚是雾霭一片,迷迷朦朦,有的地方还充斥着有毒的瘴气。
除了瘴气之外,雾霭之下还隐藏着众多毒虫毒蛇,还有一些凶猛的野兽,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葬送了性命。
虽然林中步步凶险,但无念却是在其间飞快地奔行着,因为此时林中的雾霭尚不足以让他一头撞在树上,而瘴气对于他这些身怀绝顶内功的高手来说自是不在话下。
而且他的内力一直在不断地流转着,哪怕有瘴气入体也能极快地逼出体外,基本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那些毒虫毒蛇的毒素亦是如此。
至于野兽,再凶猛,又能凶猛得过大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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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齐天峰大约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城池,因其坐落在齐天峰山脚下,有幸得名为齐天城,但是却完全不像齐天峰那般名副其实。
齐天城的城墙最高处仅仅一丈五,城门楼也不过三丈高。而城门更加不堪,所谓城门,就是随便弄来几根粗木头,然后用麻绳系紧罢了,跟栅栏也似。整个齐天城与说是“城池”,还不如说成是山寨更为妥帖几分。
然而一个山寨尚有把门的喽啰,这齐天城的门口竟是一个士兵也无,只有城门楼上有一个穿着破旧的皮甲的士兵在打盹儿,兵刃似乎还没带在身上。
齐天城的城防之所以如此简陋,是因为大宁三面环海,只有一面,而且还是最远的北面会有战事,加上前有十万大山后有齐天峰两道天然屏障,使得齐天城自数百年前建城以来,就一直保持着安稳和平,只是最近几个年头有些不太平而已。
因此,在朝代更替之时,前朝“余孽”们若是能够逃进这齐天城之中,基本就可说是性命无忧了,而这也导致了齐天城变成了大宁千百座城池里边居民中“王侯将相”所占比例最大的城池。
渐渐地,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之中,林中的雾霭在日光的照射下也已渐渐散去,一道身影从林中蹿出,停在了城门前,微微喘了口气,也不管城门楼上打盹的士兵,直接越过了还不足一丈高的南城城墙,缓步走进了城中。
“哟,这不是江小哥吗,这回又要买多少酒啊,要果酒还是米酒啊,我也不跟你吹,你也知道,咱家酿的酒在这齐天城里不说第一,怎么也是排的上号的……”
无念刚刚从南门进来,尚未走出几步,便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
无念听着声音,便知晓了说话之人是谁,于是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啊,是是是,整个齐天城谁不知晓你那‘城南酒孙子’的名号呢?”
继而又道:“不过我这次当真不是买酒来的,我正准备下山而去,想来城中问个路途。”
“难道下山便不能买酒了?”那人道。
无念想了想,道:“那倒也是,那孙大叔,老规矩,来两斤朱果酒,一斤米酒。”
孙是殷国的大姓,而这位“城南酒孙子”便是殷国的“余孽”。原名孙原,其祖父孙傲是殷国的兵马大元帅,手握数十万重兵,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人称“傲军神”,乃殷国的中流砥柱。
不过孙原不但没有遗传先祖的威武,反倒是天生脑子有些问题,虽不能说痴傻,但却反应迟钝,或者说是呆头呆脑。
不过因其所酿的酒醇美香甜,邻里也未太过欺辱于他,却给他起了一个“城南酒孙子”的绰号。对其的说辞是赞美其酒好,孙原便信以为真,每次听到他人唤其“酒孙子”便呵呵直乐,殊不知他人叫的实乃“九孙子”而非“酒孙子”。
“唉,对了,江小哥,你这是要下山干什么去啊?”
这孙原当真是反应迟钝,此时才问起无念下山之事。不过也可能是在他心中,无念下山之事尚不及卖酒重要,才会如此。
“有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这次下山是准备游历一番。”
无念想起当初碧烟瑶对他说的话,觉得不错,信口一言,忽觉十分贴切,便有些自得。
奈何孙原仍是一心一意沽他的酒,似乎刚刚那个问题并不是他问的那般,举起手中两个盛满了酒的酒囊,说道:“哎!江小哥,给,你的酒!”
无念早已习惯了孙原这副模样,也不甚在意,从随身布兜里掏出十个铜板,递将过去。
沽完了酒,孙原又想到了无念下山之事,问道:“江小哥,你刚刚说你要下山游历去?那带你来的那老头儿呢?”
这“酒孙子”虽说脑子不太好使,但记忆力却着实惊人,要知道当初江沧云带无念上山之时尚是十八年前,而十八年间,江沧云总共只在齐天城现身过三次,最后一次都是在十年之前,由此观之,这孙原的记忆力并不算差,甚至算是极好的。
无念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实情,而是道:“臭老头他,他云游四海去了。”
或许在他心中,臭老头并没有死,而只是云游四海去了。
孙原忽然变得聪明了一些,问道:“那为何他不与你一同下山?”
“呃……”无念一愣,信口胡诌道:“既然是云游四海,那自然是走的海路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原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也对,糊涂了,糊涂了,当真糊涂了。”
“啊。”无念没想到他随口胡言的理由也能搪塞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孙原拍了会脑门,再度问到:“那小哥这番下山是要去哪啊?”
无念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巧笑嫣然的倩影,心神一醉,轻声道:“我要去玉城!”
孙原一脸茫然。
“玉城?那是哪儿?”
……
齐天峰,观海崖。
那一条被巨石堵住的山中隧道中。
只听“轰”的一声,那一块万斤巨石蓦地后退数丈,露出一道六七尺宽的通道。
昏暗狭小的通道中,一个略微发福的身影走了出来,而在这个身影的后边,大黄乖巧温顺地紧紧跟着,脚步轻缓,生怕惊动了跟前这人。
走了几步,那道身影便停了下来,然后缓缓转过身,这两个轻微地动作却是将大黄吓了一跳,嗖地一下退开一丈远,四股战战地看着他。
“那臭小子走了,你也走吧。”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黄听到这声音,如获大赦,顿时跑了个没影。
那身影见此情形,轻叹一声,消失在了巨石之后,不一会儿,那巨石轰地一声,再次回到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