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终是一场空
一场雷雨后,花落纷纷,可是空气并没有清新起来,那种弥漫着的窒闷感意味着,更强的雨阵还在后头聚积着。
留月轩。
楚言有气无力的歪靠在塌,眼睛紧闭。远远看她,似睡了一般。
但她其实并没有睡,李陵的死,让楚言整个的心,都有种缺了一角的感觉。
她其实和李陵真正处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深交深谈的话语也不多,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浅浅淡淡的女子,却再楚言的脑海里,烙印深刻。她每每闭上眼,总要浮现出二个镜头,一个是女子美如仙,灯笼红胜血,笑脸娇媚一如艳阳天。另外一个是女子脸色惨白,嫁衣红艳如火,眉间愁带千千结。
李陵死了,让楚言想了很多,她想,如果把李陵的境遇换成自己,自己是否会再受伤以后再爱再爱呢?就算爱,是否会每一次都爱的那么彻底而投入呢?她想,如果自己和纳兰风真的到了那不想要的一步,自己是否还会如李陵一般,死都要为他着想呢?死?自己有死的勇气吗?或者,自己甘心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去承担死亡吗?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它们盘成结,绕着楚言,让她每每想来,就胸中郁闷异常。
就在楚言合眼思量间,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轻轻的走了进来,她们看的出楚言心里的烦闷,也注意到了那纳兰公子好些时日不曾来过留月轩了,外头风杨的传闻也进过她们的耳朵,只是,她们并不会自己去辨真辨假,她们的意识里,只有如何伺候好主子,其它的,就都是她们命的问题了。所以有好些时候,楚言看着苛守教条规矩的她们,心里倒好生羡慕。
她听到了她们进来的脚步声,眉头不由的紧了紧,这个时候,她们是在屋外伺候的,没有她的叫唤,是不会随意进屋子来的,那么……她想着,眼睛陡然睁开,身体也如虾一样半弓而起。
如她预料的,纳兰风来了,这个失意失运,蓬头垢面,躲她远远的男子,今次又恢复了翩翩风度,姿态高雅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的长发一丝不拉的束起,发尾翩然,一件罗蓝紫的纱衣罩着白底长袍,袍子胸口出,绣翻出漂亮的波浪卷边,挑以金线。楚言是识得衣料做工的,这一行头的价值,不下百两。
昨日还是街头落寞的他,今天怎么就……楚言心里纳闷的很,无论是韩依依还是叶子服那边,都没有人给他消息说纳兰风又借着势了!谁的势?叶子服不可能!韩家的吗?是韩家到底为韩依依的以后做打算了?
“小言!”楚言神情恍惚间,纳兰风已伸出一手,向她唤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笑起,洁白的牙齿耀的她眼刺痛,她不由己的向他的手伸出,然后被他拉进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等她复抬头,发现四周景致已变,他和她正处在一大片的花海里,大朵大朵的鲜花还在怒发,绚烂无比,几步远处,一间茅舍,二个孩子正在那嬉戏,孩子笑靥如花,看着他们,居然声声叫“爹爹,娘亲!”
“我爱你!”纳兰风将她拥紧,随着温柔的三字,唇已压下,他的唇真热,真热。
“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他那么喃喃的说着,唇在她脖间游畅,她感觉全身都软绵无力,只有心跳那么的激烈,“我也爱你!”她重复着说起来,昂起脖子,任由他疯狂。她的眼底尽是天的蓝,云的白,可是这花开烂漫的季节,蓝天却飘起雪来,先如绒毛,再似花落纷纷,到最后,片片如巴掌大小的叶子。她正疑惑,却发现纳兰风不在了,花海不在了,茅屋不在了,孩子也消失不见了,放眼,只是白雪茫茫,这长天阔地,仅剩了她一人,冰冷,让她的身体僵硬,咽喉里想要喊“风----”,可是却只字不能出喉…………….
情急和害怕的情绪,让楚言从梦镜中醒过来,她的额头还笼着冷汗,神色还带着慌乱,可她来不及去细细品梦里的滋味,眼前之景已让她双眼一凝。这是个陌生的房间!楚言记得,自己是歪在留月轩塌上的,何时被人挪来于此?
她此刻所在的房间不大,左墙下摆了些盆景,右墙上挂了张仕女画,临窗则摆了张二人对坐的小几,小几上,一壶茶正飘浓香。楚言的目光很快落在窗子上,窗是开着的,她几步过去,就能通过窗子看到街道。她想起来了,这是茶楼雅间的布局。可是她想不明白,自己被人莫名其妙的“带”来这里,算是什么?是绑架?不像,她的身体并没有被人捆绑,刚才她醒来的第一反映是去开门,门并没有锁着,外头也没有人监守,而且窗子开着,她只要喊上一声“救命”,街上行人自会去报官!不是绑架?那这算什么?算了,不管什么,先走再说。
楚言抬脚就向门而去,她才动,门就自外向内被推开来。进来的并不是什么横肉一脸的“恶人”,而是端水送茶的小二哥,那小二哥向楚言笑笑,道,“姑娘真醒了呢!”
一个“真”字,让楚言万分奇怪,小二哥的意思很明显,有人说过她会在这个时辰醒来!
“小二哥,我……”
还不等楚言问出话来,那小二已经接口说出,“姑娘是要问为何在此是么?”他边说,边已将新茶倒进小壶,然后放在一只小炉上煮,茶香顿时弥漫满整个房间。
“是位公子带你来的!他说你这个时辰会醒,让我进来给你换新茶,再一个,是让姑娘看出戏!”
“看出戏!”楚言重复着。她看到小二哥走到那盆景旁,将那盆景左右转了转,那左墙出顿时跳出来一方砖。
“姑娘请看!”小二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子说,姑娘若不想看,随时可以离开,门只是关着并不上锁,门口有红色软轿会送姑娘到原来的地方!”话毕,那小二哥就转身离,楚言连唤他几声,他也不作停留。
门确实没有上锁,门口也没有人监护。楚言合上门,看向那方砖被取落的空格处----那里,有什么?她挪过步子去,心里居然有些莫明的紧张。
她将眼睛凑近那方空格,在看清楚后,眼神定格,身体忍不住的打起颤来。
纳兰风很不自在和眼前这个姓叶的人在一起。这个自称叶子服的男人,有优雅的举止,云淡风清的神情,那似有还无的笑,分明是骄傲的凝聚。还有他的衣着,他的配饰,无一不在宣布着他的优等生活和他的幸运。他的脸蛋也很精致,但是和纳兰风比较起来,却是略输一筹,可是他胜在他华贵的打扮,胜在他自信的淡然。纳兰风的美丽皮囊,现在包裹一件极普通的长衫下,头发湿漉漉的,显现刚清洗过。一刻钟前,他还乞在外城破庙里,是这个男人的手下强带他来的这里,这遮体的长衫,也是属于姓叶的男人的。
纳兰风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找他何事!
“纳兰风?!”叶子服手把玩着茶杯,饶有兴趣的打量纳兰风,这个男子,叶子服很了解,他知道他的悲苦的童年,知道他悲惨的少年,更知道他为了向上而不停攀爬的种种。这是个劣迹斑斑,专门用女人上位的祸水男子。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言儿倾心!叶子服原本以为,纳兰风也是在欺骗楚言,可是越发在一旁看,他越是明白,这个人对楚言和对别的女子,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他对楚言,有几分的真心,若不是他的心里一直被权的欲望霸占着,或许,他是全心全意对楚言好的。
“我不认识你!”纳兰风昂起头,他不想让自己在底气上输给这个叶子服。但是话语里还是有些慌乱,他担心眼前人是韩家派来处理他的,他一直就很奇怪,自己让韩家门面扫地,他们居然不动他一根手指,这不寻常,很不寻常。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可以了!”叶子服微微侧头,给他身后的庞叔打了个眼色。庞叔点了点头,出门去了,很快的,庞叔回来的,他身后有八人抬进来一只木箱。
庞叔打开木箱,纳兰风顿时愕住了神:那是满满一箱的白银,晃着他眼晕迷。
“你这是做什么?要把银子给我?”纳兰风见过比着更多的银子,那是在韩家内库,是韩依依带他去的,也是在那里,他要了韩依依的清白,理由,当然是那一库子的真金白银。纳兰风的脸色突然红润起来,看叶子服的眼神,有几分水蒙蒙的了。
叶子服一阵反胃,他知道纳兰风想到哪方面去了,他不由的想要逗他一下,随便也要让看戏的人看的更过瘾。叶子服站起来,走近纳兰风,微微弯腰,手勾点起他的下巴,叶子服啧啧称赞,“真是一张让人心动的脸,也有一副不错的身板,你说,我把银子给你,为的什么?”
纳兰风脸变的赤红,却并没有挣扎,他的眼睛反复看在那一箱的银子上。为的什么?纳兰风当然猜到了,姓叶的要的,是他的身体,他很早就已经知道了有钱人的一些癖好,比如养育**,像眼前这位爱美男的癖好,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够!”纳兰风双手撑着墙,他的身有些向后倾,而叶子服正好向下压,姿势说不出的暧昧。纳兰风“不够”两字,让叶子服微微挑眉头,[他还真是配合啊,]叶子服想,[也很恶心。]
“那你觉得,你价值多少?”
“那要看你有多少!”纳兰风居然没有羞耻意的伸出一手去勾叶子服的脖子,水润的眼,显出几许媚态来,声音也柔和起,雌雄难辨。
叶子服迅速的用手一撩,拨开纳兰风伸出的手,随时二指捏住纳兰风的唇,细细摩挲会,他的身子越发下压,大有要吻下去的趋势。纳兰风也不躲,却是闭上眼,脸非羞红。他觉得,眼下一切无望,做个男宠,也没有什么不行,反正,有好日子过是首要,他不想回到破庙去,他不想乞讨受人白眼,和生活的苦楚比较起来,让一个男人玩弄然后富贵要来的更好。
纳兰风期待的吻并没有下来,他突感觉胸口一疼,有一大力将他整个人踏翻。他睁开眼,看到姓叶的正一脚踏着他的胸口,嘴角挑着一抹讥讽的笑。
纳兰风瞬间清醒,他在耍他!他并是要他!
“对,我在耍你,你应该荣幸被我耍!”叶子服挪开脚,早有人过去掸他的鞋底,仿佛纳兰风的胸口是多么的脏似的。这动作,让纳兰风有杀人的冲动。可是他不敢发作,他哪里有发作的资本?
“钱是给你的,都给你,我要问你买一样东西!”叶子服高高的端倪着他,言语分明很亲和,可是话音落在纳兰风耳里,却是分外刺耳。
当然,除了刺耳外,也是有另外一层梵音的,那就是:他纳兰风,身边还有值钱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自己怎么没有印象?对了对了,定是娘亲收起了。卖,卖卖,当然卖。
“什……什么东西?”纳兰风又看了看那箱银子,话语里丝毫不带恼意,“我什么也没有了!”
“不,你有!”叶子服直盯着纳兰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理,“那个被你藏在留月轩的姑娘,给我,钱,给你!”
楚言直觉得心口有阵阵血气在乱窜,透过方格,看到的居然是叶子服和纳兰风。当纳兰风伸手去勾叶子服的时候,楚言的胃,起了酸感,还有痛意。现在,她更是聚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叶子服要买她,他,纳兰风会如何回答?下意识的,她的手紧紧捏了起来,手心里,全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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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楚言说不上自己此刻怀着怎么样的情绪,他来了,纳兰风,这个她日日思念的男子,这个她真心爱着的男子,来了留月轩。他的打扮和穿着,居然和她梦境里的一模一样,就连动作,都一般无二。他对她伸出手,温柔的道,“我爱你!”他又继续说,他纳兰家的一个亲戚无子嗣,他将过继过去,到京都,去继承那无穷尽的财富!他现在,来带她一起去享受财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楚言,深情而专注,不像撒谎。但是楚言的心,却随着他出口的字字句句,变的冰凉。
纳兰风,他就是在撒谎,如果不是那天在茶楼看明白一切,也许今天的她,会做个傻子,当然,她也会感受到无尽的幸福,尽管幸福来的那么短暂。
但是茶楼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她看到他想要“卖”身的丑态!
她看到他面对叶子服问“卖?不卖?”时,他看着银子发光的眼眸。
她看到他犹豫再犹豫,然后摇头,“不该是她”,他喃喃的说,眼神里是有痛苦的。
那一刻,楚言心里真幸福。但是:
叶子服又着人抬进来一箱金,那个庞叔,将金子垒在纳兰风前,一块又是一块,足足垒到他膝处。
纳兰风眼里的光被无限发大,直到叶子服说,他再不答应,那么他只能遗憾的将所有拿出的再收回了。
“卖,卖卖,卖卖卖!”他贪婪的一把拥住他膝下的黄金,一连六个卖字。他此刻的脑海里,决然不会有楚言的影子,更不要说什么情爱的誓言了。
那一刻,楚言的脑海除了一片空白外,想到的是李陵,李陵被她的爱人出卖,就是因为钱,那个侯公子有一言说的多妙------诱惑,只看够与不够!
叶子服又故意说,怕楚言不愿意随他走。纳兰风居然接的快,说他能骗她上船。他说“骗”字时的嘴脸,楚言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好”她站起身来,“走吧!”她说的淡淡,心却是在滴血,这个男人,对她撒谎能这般的平静,难道念起情谊,他不该有些难色吗?
“你不收拾下!”他惊讶的看着她,问。
收拾?留月轩里有什么是她的!而他的,她不想要!她摇摇头,自先向前走。
马车早在南阳东城外等候,一并在等候的,还有叶子服。楚言并不意外他的出现,他本就让她在茶楼隔壁偷看偷听,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要让她知道,她爱的男人对她如何“深情”!他想要让她彻底的死了心了,绝了念,那样他叶子服就有了机会,他说过的,他是她最终的归属!
可是事实上,他错了,方式错了,而且错的这般离谱。她本来对他还是有好感的,如果不是因为心有所属,她承认,自己会动心他,叶子服算是一个不错的男子,至少痴心是绝对的。但是他不应该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让她看清楚纳兰风的心。她是看清楚了纳兰风的心,但是她也看到了叶子服的残忍-----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顾及他人感受的残忍,这样的人,爱也会是狭隘自私的啊!
纳兰风见到叶子服,神情顿变,他明明记得他们是约好的,在到达京都前,他姓叶的是不出面的!难道,他改变主意不做这“买卖”了?也确实,那堆积满满的黄金和一个并算不上倾城色的女子相较,姓叶的这次买卖,亏了。
“你……”纳兰风犹豫的看了眼楚言,他想问“你反悔了?”但是又怕楚言因言知意,所以纳兰风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而是对着叶子服挤眉弄眼。
叶子服也不看他,眼睛一直看着楚言,她长发束成尾,额前几缕碎发随风飘舞,没有戴任何配饰,却显的轻灵若水。她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和伤慨,也看不到欢喜,那对大眼似空洞,了无一物,又似看透世事,空达至于臻境。叶子服突然感觉心丝丝发凉,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终是错了:千算万想,却终是忽略了她的感受!他们以她为“买卖”,那么她在他们眼中算是为何?物品吧!她是那么内傲的女子,没有喜怒,并不代表她不在思量。
“言儿……!”叶子服似犯了错的孩子,言语间居然带着忐忑。他开口这一声,让纳兰风惊起[原来他是认识她的!她看到他似乎也不陌生!]
“这就是去京的马车么?”她微微侧身,问纳兰风,也不等他答个是或不是,她已径直上车,帘子挂下,再无半字。纳兰风手半伸,他的心到底也痛了,他想拉住她,拥她在怀,告诉她他的无奈,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可以没有她,因为没有她他还有黄金,有钱就能有一切。但是没有了钱,有她有如何?他和她上一世就很穷的,他怕了。
叶子服深深看着挂下的帘子,手一扬示,驾车者得意,扬鞭驱马。车起向前。叶子服上了后头的马车,紧紧跟上,所有人,都没有再看纳兰风一眼。
纳兰风站在原地,随着车渐远,心越发的空落起来,飞灰,迷了他的眼,但他没有眼泪流出,他安慰自己说,他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他的小言会荣华富贵的,他安慰自己说,他这样做,一切都是为了楚言好!
马车中,楚言终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个人已经不是她找的祥少爷了!不单单是皮囊不在,连灵魂,也不似了!只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连呼吸都滞止起来,她想哭,又觉得喉咙卡着,想要忍住,又觉得胸口闷着,眼睛发酸。三天前的时间,她用来安抚心灵的伤口,她想过很多场景:
比如打纳兰风几巴掌,然后扬长而去;
比如在船上当着纳兰风的面,微笑着跳向大海;
比如自行消失,离开南阳。
她也想过哭泣着向纳兰风挽留,她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爱他。
但是最后,她居然什么也没有做,那么平静的上了马车。只是谁了解她的心呢?
她现在活下去唯一的念头,是确定母亲和弟弟的是否在世,是弄明白当年楚门为何没门,还有陈家村的大火……
叶子服,是个能“靠”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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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终于完啦!
结尾式的第四卷,哗啦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