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你不要说出去,免得打草惊蛇。”赵雍的神色有些难看,沉声道。
他自从登基称帝以来,面临的种种暗杀手段就已经逐渐销声匿迹了。秦王自然是不屑于在皇帝登基之后在出手杀人,免得帝位动荡,江山不稳。可是除了秦王之外,还有谁会想要他的命?
沈思幽干笑了几声,“这个我知道,只是……只是皇上也不必太担心,说不定只是我自己小题大做了而已。”
赵雍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皇宫里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可是这一次,为何不仅仅是自己牵连其中,就连沈思幽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沈思幽自己也觉得心里慌得很,咬了咬牙,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继续和赵雍处理奏折。
不知道是否因为昨天处理奏折的事,赵雍似乎对沈思幽的能力有了几分信任。而方才的事情,他也变得绝口不提,只是静静翻着手中的奏章,目光沉沉。
沈思幽看着上面的奏折已经批阅好了,也就动手开始收拾起来。她不爱说话,做事也沉稳,从来不会问东问西,也不看赵雍究竟在奏折上面写了些什么。或许正因为如此,赵雍才会她有了几分好感。
在赵雍看来,一个人做事的能力自然是主要的,但是懂得沉默,却是比能力更重要的智慧。
沈思幽却有几分心不在焉,赵雍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各种明枪暗箭,但是她却不一样。她一无所有,能仰仗的人只有自己,若是有人要对付自己,那她又有什么能力来自保?
以前一直以为只要能够进了宫,就只需要找到通灵宝珠的下落就成。赵雍和秦王的斗争,和她几乎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到了现在,思幽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现在已经是明目张胆成了赵雍身边的人,秦王和九黎只怕都不会放过自己。而且空有一个圣女的名头,西王母宫的那群神女们也未必会服自己管束。
她对权力的斗争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就算再没有兴趣,自保的能力总得有吧。
“河南总督奏折说百济蠢蠢欲动,然而扬州知府又说运河决堤,两边都要银子,户部总共只能之处一百万两,若是两边均分,便形同虚设,只能做个半成品出来。若是给了其中一方,难免就会亏待另一方。户部不能决断,自然要来请教朕,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思幽正在发呆,猛地听见赵雍的声音,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半晌才皱了皱眉,“皇上……是在和我说话?”
赵雍环顾了四周一圈,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思幽,“怎么,这里除了你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不成?”
思幽这才皱了皱眉,仔细将赵雍方才说的话回忆了一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似乎……可以让户部将钱拨给扬州知府比较好。”
“为何?”赵雍原本也是闲着无事,所以随口一问罢了,只是没想到沈思幽回答的极快,他倒有几分兴趣了。
“外敌入侵,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真的有什么异动,想必也不可能快到十日之内就即刻出兵吧?”沈思幽对这边的战况并不了解,百济想必便是大胤的敌对方了吧。
赵雍微微颔首,百济乃是蛮夷,原本从输在从前魏国国君,也就是大胤开国帝君的手中,老实了数十年。
这几年来,或许是因为听闻大胤乃是幼主当道,所以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大胤百年来休养生息,对百济的警惕却从来不曾放松过,边关镇守的都是精锐部队,便是用来镇压百济。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动,的确不可能在十日之内忽然举兵。
见赵雍点头,思幽这才有了几分底气,继续说道:“边关战事若非吃紧,投入大笔银两也是徒劳。倒是如果扬州运河决堤,百姓民不聊生,每一日都是死伤成百上千。与其将银两花费在一件或许不会出现的事上,为何不以苍生百姓的性命为重?”
沈思幽说的倒是慷慨激昂,赵雍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思幽见唯一的听众反响平平,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赵雍也只是挑眉,将手中的奏折看了一番,然后提笔急写,似乎并未将沈思幽的话放在心上。
女子撇了撇嘴,真是喜怒无常的帝君,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在碎月轩里,已经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将夜此刻正漫步从外面走进来。还以为是圣女提前回来的月如正在厨房里忙碌,连忙探出头来,见是将夜,连声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圣女昨日还问起你呢。”
将夜的唇角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扬了扬手中的书卷,“我昨日在太医院为你拿了药回来,后来瞧见一个太医,倒觉得挺有趣的,就和他聊了一会儿,谁知道忘记了时间,又和他喝了几杯,一觉醒来,便到了这个时辰了。”
玲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将夜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这几日相处,她自然知道将夜不是个坏人。而且好像很少和人接触过似的,说起话来也有些吞吞吐吐,这几天才好了些许。
这几日在太医院不曾回来,竟然是因为和人喝酒去了么?她想了想,“你先去歇着吧,我正好熬着一锅鲫鱼豆腐汤,带回做好了,就给你端一碗过去。”
将夜点了点头,“那么,便有些玲儿姑娘了。”他长得俊朗,此刻沐浴着月华之下,仿佛是个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仙人。
玲儿的脸顿时一红,连忙转过身,生怕被将夜看见自己脸上飞起的红霞。
将夜公子……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玲儿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神色。
而此刻,正推开了房门的将夜却微微一怔,总觉得空气里似有一股诡异的气味。他轻轻嗅着那气味,一直到沈思幽的房门前才顿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气味?”将夜忍不住皱起了眉,一时间竟然不想踏进沈思幽的房间。
“是沉水香啊,这几日才从内务府拿来的,说是安神静心呢。”玲儿从后面捧了一碗乳白色的汤走过来,鱼汤的香味将那甜香冲散,反而形成了一种更加奇异的味道。
这次就连玲儿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挥了挥自己鼻子前的空气,闷闷说道:“这味道怎么有些不对了?”
将夜见玲儿真的一副懵懂不知的表情,这才摇了摇头,伸手将那鱼汤端到一旁的石桌边放下,“这香味本来也就有古怪,大概你们不谙药理,所以没有察觉到罢了。圣女她人呢?”
玲儿“啊”了一声,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然而想到刚才那股刺鼻的气味,她还是先将沈思幽的门窗都推开了,决定让里面透透气。
将夜舀了一勺鱼汤放在口里慢慢含着,见玲儿表情有异,这才将鱼汤放了回去,“小姐是去皇上那了么?”
“嗯……哎,你怎么会知道?”玲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点了点头,然而猛的反应过来,一时间顿时磕磕绊绊起来,“圣女说,不要告诉旁人的。”
将夜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又拿起汤匙小口的喝着鱼汤,“这件事你并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玲儿有些讷讷,此刻的将夜白衣纷飞,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似的,好像比起神庙之中的大神官,更像是侍奉神灵的仙人啊。
“我想玲儿好奇的,应该是你怎么猜出我在皇上那儿的吧。”门口传来了思幽熟悉的笑声,不像是世家贵女矜持的笑声,思幽无拘无束惯了,就连笑声也有男儿般的豪爽。
将夜将手中的汤碗放了回去,脸上露出了笑意,回过头,果然看见沈思幽正靠在门扉上,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
“你在皇宫之中又没有熟人,除了皇上之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旁的地方可以去。“将最后一口汤喝完,将夜露出了一个陶醉的表情,“玲儿的手艺真是极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样美味的鱼汤。”
“公子要是喜欢的话,那么我就再去盛一碗来吧。”玲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桌上接过瓷碗,“正好圣女也回来了,我一并给你们端过来。”
“好,那么就有劳玲儿姑娘了。”将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高挂在漆黑夜空的一痕弯月。
玲儿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起来,端着碗连忙往厨房去了。
“啧啧,真是了不起啊。”沈思幽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趁着下巴,盯着将夜的脸看,“如果你身在世家,肯定又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
“什么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将这种话重复了一遍,将夜忍不住皱眉。
“就是说……会有很多女子喜欢你,可是你呢,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沈思幽摸了摸下巴,努力做出了一个可以让对方明白的解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