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臣在前头带路。”九黎微微眯起了眼睛,转过身的刹那,嘴角露出了讥诮的笑意。
神殿外他派人严密看守,自问是万无一失。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个臭丫头被独自关在殿阁之中,三日的功夫,他也很想看看,当殿阁打开的刹那,皇帝又会露出怎样的神色来?
一行人通行无阻,神殿外,几个神官和神女纷纷俯首,“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顿了顿,几人又喊道,“见过大神官。”
泉方的脸色微微一变,脸上已经有了怒容。然而赵雍却只做不知,九黎笑了笑,真是懦弱无能的皇帝啊。不知在什么时候,神庙的威严蒸蒸日上,几乎能够和皇帝抗衡,他站在神权的巅峰,已经越发开始享受这种状态了。
“三日的时间已经到了,若是圣女真的有天命在身,自然能够召来神迹。”九黎说话的声音低沉,犹如暮鼓晨钟,一干人纷纷侧耳细听,神色虔诚,赵雍环视了众人一眼,心中冷笑,然而却什么也不说,依旧耐着性子挺累下去,“如果一切如常,那便说明此女亵渎神灵,招摇撞骗,按理当处以极刑,烧死在神庙外,以儆效尤。”
九黎看着紧闭的殿门,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越重,他转过头来,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君王别有深意的问道,“对微臣的处置,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朕没有意见,这是神庙的事,一切全凭大神官处置。”赵雍似乎兴致缺乏,摆了摆手说道。
“微臣遵旨。”九黎弯腰,礼数虽然恭敬,然而却处处透露着几分不逊,待赵雍的话音落地,他已经指挥人将殿门开启,闻讯而来的神庙长老们也面带好奇之色,毕竟当日九黎召来天火,在神庙之中可谓传的神乎其神。此刻若真的有西王母派遣圣女,对神庙而言也是头等大事,众生信奉神祗的长老们,如何能不亲眼见证?
随着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被好几个人合力推开,只见一束天光随着洞开的门扉落在白衣女子的肩头,她半跪在西王母的神像前,一头漆黑如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
然而举目四望,却发现庄严肃穆的神殿里,只有白衣的女子在神坛下静坐,其余却没有半点异样。
原本还有几分紧张的九黎松了口气,看来……果然是个蠢笨的丫头啊。阻截了外界所有的消息,独自被关在神庙里,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啊。
身后的几个长老也纷纷露出了失望之色,其中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禁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西王母大天尊神像前睡着,来人啊,还不将她给我绑起来!”
“谁说我睡着了,我这是在冥想。”原本靠在神坛上的女子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对众人懒洋洋说道。
赵雍微微一怔,对那个伸懒腰的背影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笑意。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陡然愣住的九黎,决定还是暂且静观其变的好。
“无论你是不是睡着了,既然自诩是圣女,可是却没有召来神迹,一眼是死路一条。”一开始发话的老者哼了一声,面色不善。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是圣女啊。”沈思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着西王母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沉沉说道:“是你们把我带到神庙,我还来不及解释,就说我是圣女,必须要通过什么试炼。这些,不都是你们说的么?”
长老竟然无言以对,嘴唇动了动,却想不出辩驳的话来。不错,沈思幽从出现在神坛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过去,是百姓愚昧,看见奇景之后就高呼圣女,所以才坐实了她的名号。这件事,从头到尾,眼前的女子从来没有承认过,只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的进了神庙而已。
赵雍看着女子伶仃的背影,心中陡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对方出现的那一刻起,自己唯一想到的,不过是将她当成手中的棋子,可以利用的价值有多少,最终能够为自己得来什么。然而方才那番话,却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那个女子,也有着自己的不甘和无奈,她并不是一枚毫无生命的棋子,可以任人摆布。
看着殿阁诸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九黎却陡然觉得一阵不妙,他快步走上前去,将大殿略略扫了一遍,然后俯下身,对着披散头发的女子低笑了一声,“用不着觉得委屈,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被人当做圣女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没有人听清九黎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他站起身的那一刻,已经恢复了一张悲天悯人的脸,“真是可惜,天意并不在你身上。神庙有神庙的规矩,不过你放心……能够以身殉西王母,你死后必当前往瑶池。”
沈思幽气的想要破口大骂,你说能进瑶池就进瑶池啊,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被火烧死然后去见玄穹高上帝啊?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她带下去。”九黎冷冷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激起回响,那些年轻的神官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进了神庙,伸手朝沈思幽身上抓去。
“皇上!”泉方低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然而赵雍却按住了他的手臂,缓缓摇头,“这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情,泉方,我和你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泉方虽然不忍,终究还是别过了脸。
沈思幽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旁人想要抓她的手腕,她就大大方方将手伸出去递给对方,那些神官到底有些忌惮,也不敢太过用力,只是将她困了起来。
然而就在女子快要被人带走的时候,忽然有白衣的神官发出了一声惊呼,“那……那是什么?”
沈思幽原本还一脸无谓,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之色。那是淡金色的光从门外穿过,一寸寸在墙壁上浸染开来。原本镂刻着云纹如意的墙壁光滑洁净,然而随着阳光长时间的照射,似乎虚空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墙上写字。
“陡比高岗,青鸟西来。”有人将那八个字念了出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青鸟是西王母的信使,而大天尊的所居的瑶池,更是位处西方。”
九黎满是震惊,然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谁也无法解释为何墙壁上会忽然显露出自己。那些带着金光的字淡如清水,出现的急促,在转瞬间也消失无形,越是如此,反而越是让人心生敬仰和畏惧。
“神迹,是神迹啊!”一开始说话的老者再次忍不住发出了高呼,虔诚信奉神灵之人纷纷露出了狂喜之色,跪倒在西王母大天尊的神像前。
“你究竟做了什么?”九黎狠狠瞪了沈思幽一眼,怒斥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出现所谓神迹的那一刻,原本抓住沈思幽手臂的年轻神官们早已经露出了惊慌神色,纷纷后退。沈思幽见左右无人,这才低低笑了一声,“我做了什么,大神官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就像你从前是怎么召来了天火,我就是如何召来了这些神谕啊。”
九黎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然而他看着不动声色的沈思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没错,眼前的女子不知道从何处听来了自己的事迹,或许是在自己有心的宣言之下,整个神庙都知道当年的大神官是如何召来了天火。
然而对方似笑非笑的面孔,却让九黎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天火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这些飞来的字迹,正是和自己的天火交相辉映,将成为神庙之中象征着天神显灵的证明,世世代代在人们口中传唱。
“你竟然敢威胁我?”九黎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
“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威胁呢?”沈思幽一脸的无辜,“我不过是想告诉神官,你代表了玄穹高上帝,而我则是西王母的神女,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不是很好么?”
“我对神庙里的权力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像你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杀死,自然就只能先自保。”沈思幽对着西王母虔诚的鞠躬,俯下身的刹那,余音还留在九黎的耳边,“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就能平平安安活下来而不用受到火刑。而别人,自然永远不会知道所谓天火的秘密。”
九黎气的浑身发抖,然而又不能在人前发作,只好哼了一声,转身便往门外走去。此刻众人都沉浸在西王母神殿中所出现神迹的狂喜之中,也无人发现大神官已经不见了踪影。
唯有从始至终都在暗处旁观的赵雍禁不住笑了起来,神庙之中,常人是不准踏足的,然而皇帝自然例外,他昂首走了进去,一直到沈思幽身边才停下了脚步,“做的不错,我很少看见大神官露出这样气急败坏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