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和风细雨，是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天空有一双大雁飞过，让人忍不住想要驻足留恋，细细品味这湛蓝如洗的天色。
赵雍靠在龙辇上，不远处摆着的三足瑞兽香炉正吞吐着龙涎香特有的浓浓烟雾。一身青衣的少年正握着一卷书籍坐在一边，看似是在翻阅着，然而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时不时想要将书放下去，那样紧张的细节已经泄露了他的内心，远不像外在表现的那样平静。
“怎么，泉方你是在紧张么？”蓦地想起的声音让男子吓了一跳，他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书放了回去，看着自己的君主，颇有几分无奈的说道：“难道皇上不紧张么？九黎全面封锁了西王母神殿，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我们的人也无法和沈思幽联络，只怕……”
“皇叔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了。”赵雍笑了起来，在泉方面前，他从来不用朕这个字，或许正是如此，泉方才对赵雍一直忠心耿耿吧，“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利用沈思幽来抗衡九黎，既然不能明目张胆的杀了她，自然就会用别的办法。”
“如果没能召来神迹，那么不用秦王动手，她也注定是死路一条。”泉方面上露出遗憾之色，“我们万事俱备，只可惜在这件事上疏忽了。”
“我原以为皇叔会持观望态度，没想到这么快就动了杀心，而且神庙戒备森严，要如何制造出神迹，已经是一件万难之事，更别说是将所需之物送进去了，这不是你的错。”赵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遥远的景色，“如果不能熬过这一关，那么……那么棋子就算是废了，虽然可惜，但也不算什么大的损失。”
泉方忍不住皱眉，虽然知道皇帝说的没错，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那个呆呆傻傻的女子，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吧，无缘无故被人利用，到现在又成了两军交战的马前卒，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实在让人觉得可惜。
赵雍抬起手将泉方手中的书拿了过来，重新递回他的手中，“泉方，你一直以来就是个面冷心软的人。我自然也知道你替那个女子觉得遗憾，可是这并非我们能够控制的事。皇叔动了杀心，能够活下来的人原本也没有几个。就算我们并不想她死，又能如何呢？你做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候太感情用事。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必要时候，就连自己也是可以舍弃的。”
泉方的嘴动了动，有些哑然，“臣知道自己目光短浅，可是……失去了那个女子，对我么的计划不是有损么？”
赵雍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有淡淡笑意，“你不是目光短浅，而是心底太过柔善了。你以为就算真的扶持了那个人，对我们的计划又会有多大的帮助么？九黎把持神庙已经那么久，想要拿下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机会还会再有，不急于一时。”
泉方沉默了下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赵雍和自己的年纪一般大，原本甚至是个比自己还要天真的孩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坚毅，藏在那张少不更事的面孔之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颗杀伐决断的心。
这样的行事与气度，越来越……像是那位秦王殿下了。难道血脉的纠缠，当真如此难以斩断么？
“一颗棋子的得失，无需看得那样重。”看着泉方缓缓低下的头颅，赵雍劝慰道。然而他却没想到，此刻忽然沉默下去的臣子，因为这句话，反而越发觉得心绪沉重。
今日的神庙，气氛似乎比三日之前还要显得更加凝重。
九黎和几个神官站在神庙前，看着华丽的御驾远远迤逦而来。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想起自己还是七八岁孩童的时候，家中因为贫困，只好将自己送进神庙来。
他一开始甚至都不是神庙的神官，而不过是伺候神官们的小厮，其余时间便是端茶送水，还要去后院干粗活。外人眼中神圣不可侵犯之地，本质的肮脏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或许越是洁净之地，越是藏污纳垢，让人倍觉恶心。
那样日日被人欺凌，生不如死的日子，最后终究也慢慢熬了过来。现在回想当初，似乎已经过去了千万年那么久。
这一切，全拜秦王所赐啊。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在神庙匆匆在自己面前走过，他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将原本一文不值的少年，提拔到了现在大神官的位置呢。
他虽然出身卑贱，却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因为算不上是聪明的人，所以报答秦王唯一的方式，便只有百死不悔的忠诚了。
“大神官，皇上的龙辇已经到了。”身边有人小声提醒道。
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男子将目光收回，低眉敛目俯下了身子，在龙辇落地的一刹那，嘴上恭敬的喊道：“九黎恭迎皇上御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神官不必多礼。”少年朗朗的声线远远传来，听在耳里却让人有说不出的厌恶。
然而抬起头的时候，九黎的脸上却露出了十分谦逊的笑意，“多谢皇上。”
王爷的宏图伟业才刚刚开始，自己怎么能够沉不住气呢。
赵雍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出眼前的人有什么异样，只是环顾了四周一圈，心中有些奇怪，秦王竟然不在此地？
仿佛是知道眼前的男子在想什么，九黎开口道：“秦王殿下说他公务繁忙，神庙之事原本就不该是他操心的，所以今日就不曾来了。”他的眼中一片清明，然而心底却闪过一抹嘲笑。
这句话分明是在讥讽皇帝多管闲事，不认真处理政务，却将手伸到了自己不该伸的地方。
赵雍愣了愣，却毫不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皇叔说得对，他素来勤勉，不像朕，反正闲着也是无趣，好了，皇叔不在也无妨，你带我去西王母宫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