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寒夜寻夫
“若非王爷舍得让出这北阳关一亩三分地,通商之事哪能这么快达成,”江尚先饮了一杯,“王爷高风亮节,下官代天下百姓谢王爷您顾全大局,忍痛割爱!”
李仲杨随意地扬了扬手中酒杯,表示自己欣然笑纳。
对于对方故意装作听不懂自己的弦外之音,江尚只能在心中暗暗佩服,晋王这么多年蜇伏北阳关,别的画他不清楚,不过这脸皮果真厚了不少。
“兹后北阳关客商往来以及人身财产平安,还有赖晋家军的兄弟们多加照应,在此下官一并谢了!”江尚又举杯道。
普先这时走了过来,“在下也要敬王爷一杯,临来之际,我们可汗特意嘱咐在下,一定代向王爷问好,说以后再得机会,一定要与王爷痛饮一场。”
“普先大人客气。”李仲杨痛快地干了。
林老爷和元鹏互望一眼,只得也上来各敬一杯。
李仲杨应付其他人稍嫌冷淡,唯独对林老爷却是少有的客气,甚至还带着几分恭敬,居然是双手举杯行的晚辈之礼,还亲自将林老爷送回座,很让一旁的江尚鄙视。
想当初在京城,李仲杨因为林与欢,故意找林家不痛快,还曾将林老爷弄进大牢,如今伊人早香消玉殒,李仲杨这般行事,实在有些惺惺作态,假仁假义,早知今日,他当初何必那么不讲道义,硬是帮那马英逃脱罪责。
此时林老爷心中也是百转千回,谁人不知,当年阿欢失踪,与这位晋王殿下有莫大关系,人虽不是为他所害,可李仲杨纵妾行凶,确实难辞其咎,然而如今情势所逼,自己还得同这半个仇人把酒言欢,林老爷如何不胸口发堵。
唯独未上来敬酒的苏破天显是无心巴结晋王,更懒得给他面子,相反,向来不爱说话的他倒同林老爷聊得投机,说着后头,不免提到当年林与欢在东阳岛与穆汉订下的约定。
“靖远伯,我们可汗一直没忘了当年借您家那三十万两银子,这次过来,可汗让我问问您这位当家人,可想完成林姑娘之愿,与我等共同开发玉石矿,条件仍按当日之约,三十万两算你们林家的入股。”
虽是送上门的好生意,只是林老爷如今根本没有心思弄这些,思忖了片刻,林老爷道:“破天,这事你就同长荣商量着办吧!”
江尚故意高声叹了口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扳指一算,林姑娘竟已离开了四、五年,绝代佳人,冰雪聪明,却得了这个下场,真是天妒红颜!”
元鹏忙给他递了个眼色,江尚自知有些失言,赶紧上前安慰林老爷道:“靖远伯,林姑娘向来命大,想必不日便能回来。”
普先这时忽然一笑,“在下当年曾随可汗避祸中原,在京城倒待过一些时日,也算是明月楼的常客,很是有幸曾目睹过林姑娘芳容,那行事态度,果然是位不同寻常的女子,”他又转头问李仲杨,“据在下所知,林姑娘与晋王殿下颇有渊源。”
这位显然不知道后头发生过什么事,竟还在乱点鸳鸯谱,江尚正要打岔,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晋王倒有了兴致,“看来当日用阿欢将我引到东阳岛这主意是普先大人出的,难怪穆汉当年老跟我说,他那幕僚尽出些馊主意。”
一时间普先和李仲杨皆笑得开怀,而座上其他几人,或愤怒、或悲凉、或是对李仲杨的作派嗤之以鼻。
元鹏虽处身局外,又是李仲杨的大舅子,却不能苟同他提到一位死去的女人时这般轻慢,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对旁边人示意自己酒喝多了,要到外头透透气。
初冬时节已是凉意阵阵,此刻李嫂子有些后悔把儿子带了出来,不时用自己的脸贴贴阿宝的小脸,又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好在她们出来时宵禁已经解了,一路上并没人上前盘查,不过到了军营门口,却遇到了麻烦。
“军爷,妾身是赵副将家的亲戚,有些急事要找他,可否麻烦你通禀一声?”李嫂子客气地道。
要按以往,自是有人进去递话了,可今日主帅回营,又来了重要人物,守门兵将早得指令,必须严守营房大门,若出任何纰漏皆以军法处置,这些守门士兵怕出事,自然不许人捣乱,即便对方只是女人跟孩子。
“今日营中有重要事宜,上官已下令,外人不得入内。”守门的兵士冷冷地道。
“军爷,我们并不进去,就麻烦您叫一声赵副将,妾身在外头跟他说几句话就得。”李嫂子还不死心。
“这大晚上的,谁有空帮给找人,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守兵有些急了,而旁边几个也只掸眼瞧瞧,并不准备掺和。
“您行个方便吧,我家男人这回随侍王爷去了趟京城,可王爷都回来了,我那男人到现在还没着家,妾身只想打听一下原故。”越是被拒绝,李嫂子心中越慌,只能继续求道。
“你这妇人怎么如此无理取闹,若要找人,明日等不及了?滚!”守兵作势摸了摸身上腰刀。
原还趴在李嫂子身上打盹的阿宝,猛地被守门兵士的一声怒喝吓醒,惊得“哇”地哭了出来,揉着眼睛高声大叫,“你是坏蛋,欺负我娘!”
正在这时,从军营里走过来一个人,问那守兵道:“出了什么事?”
守门的并不认识此人,不过瞧着他穿着文官衣服,便猜测是同王爷一道过来的贵人,说话也客气了些:“大人,这个女人带着孩子来闹场,一会说寻赵副将说话,一会又要找她男人。”
“大晚上的人家过来,必是有什么急事,况且还有个孩子在,便是不许人进,也不该恶声恶气。”那人不满地道。
见有人帮忙说公道话了,李嫂子赶紧上前两步,道:“大人,妾身是北阳关的军户,我家男人李处随王爷一同进京,这会子王爷回来了,他自该回家,至少也带个信,可我们母子二人着实空等半天,妾身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特意过来打听,他与赵庭赵副将是好友,可否麻烦您进去给赵副将带个信,说李处的娘子有急事找他。”
那人这会子看清了李嫂子相貌,稍愣了一下,莫名地问出一句,“大嫂可曾去过靖远?”
李嫂子没想到人家有此一问,便讪讪地笑答,“前段日子确曾去过。”
那人点点头,劝道:“大嫂不如带着孩子子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一躲,可别把孩子冻坏了,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多谢大人。”李嫂子心下一松,知道这会子差不离能见着赵庭了,取出怀中的帕子给儿子抹了抹眼泪鼻涕,安慰道:“儿啊,一会就好,若觉着冷就抱紧娘。”
过了一会,元鹏回到营房,一进门便问旁边站着的兵士,“可知哪位是赵副将?”
李仲杨身后一个魁梧男子听到了,走上前朝元鹏抱了抱拳,道:“元大人,末将正是赵庭,不知元大人有何事吩咐?”
元鹏拱手回了个礼,“方才我在外头散步,见军营门口来了对母子,自称是一个叫李处的家室,说急着寻赵副将打听她男人的事。”
“噌”一声,李仲杨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现出焦急神色。
普先大人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庭赶紧圆场,向李仲杨禀道:“王爷,末将家中来人找,请容末将告退片刻。”
李仲杨明显纠结了好久,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斥责道:“赵庭,本王明令严守营房,你倒带头违抗军令,明日自己到司刑处领二十个板子!”
赵庭忙称是不迭,又谢过元鹏,便飞快跑了出去,不一会,营房门口传来女人同孩子不约而同的欢呼声。
看到阿宝缩成一团埋在李嫂子怀里,赵庭心疼不已,将阿宝一把抱了过去,问道:“嫂子,你们怎会这么晚还出来?”
“赵副将,阿宝他爹可是出事了?你不许瞒我。”李嫂子也顾不得寒喧,脱口就问她最担心的问题。
“李大哥可好得很呢!”赵庭笑着解释,“今日一回营,兄弟们便吵着要替他们接风洗尘,王爷难得应许大家喝酒,这会子李大哥怕是被拖住,所以一直走不开。”
李嫂子拍拍胸脯,长松了口气,“这样便好,”然后又忍不住埋怨,“这人真不靠谱,既都回来了,也不让人捎个话,阿宝今日眼瞧着晋王殿下的人马从老饼巷过去,就是没瞧着他爹的影子,可把孩子吓得不轻!”
赵庭支吾了两句,又道:“天这么晚了,我找辆车送你回去吧,李大哥那边我回头便催他,少不得让他早些回家。”
“那就多谢赵副将了!”李嫂子并不推辞,立时又叮嘱道:“你瞧着别让他喝多了。”
阿宝却不放心,“赵叔叔,我爹真的还活着吗?我娘刚才怕死了!”
“他不但活着,还活蹦乱跳呢!”赵庭哭笑不得地道:“阿宝乖乖回去,叔叔过几日弄个小白猫给你!”
“好!我要猫!”小孩子也容易哄,阿宝马上忘了他爹。
赵庭刚转身进营房没几步,迎面李仲杨已疾步走了过来,见到赵庭劈头便问,“她们两个怎样了?”
“怪末将没及时到老饼巷报信,嫂子见王爷您一直没回家,怕您出事,抱着阿宝便过来寻人,我跟她说了,您在营里同兄弟们接风洗尘,又找车将她们送了回去。”
李仲杨也是无奈,揉着额头骂道:“那帮子人喝个酒没完没了,不晓得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吗?”
那边赵庭心道,人家还真不知道这事。
“方才阿宝还在问,他爹活着没,显是吓得不轻。”赵庭忍不住想笑,阿宝这孩子还真是好玩。
两人一门心思地说着话,自然都没有发现,身旁一棵柏树的茂密枝干上,有个怀抱着刀的男子正躺在一根大大的树桠上闭目养神。
虽然满心厌烦,李仲杨还是耐着性子再次回到座位,而此时,江尚酒兴正酣,还一个劲地叫添酒。
李仲杨这会子心早飞回了老饼巷,觉得眼前这些人越发讨厌,尤其是自己那位前幕僚江尚。
当日因为林与欢的“死”,江尚彻底同他翻了脸,转头便大张旗鼓地投奔李留,并誓言定要将杀人真凶绳之以法,生生是要给自己好看,不过如今人家得赵王推举,已是平步青云,在礼部坐到了从三品的侍郎,还成为此次通商谈判的特使,看来倒是没选错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