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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9

浮华转头空 秋风挽珠帘 2607 2024-11-19 02:32

  张堂文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无论是张堂昌与廖启德的棉花买卖,还是张春福在南阳公学的学业,或者说,是张春福对杨鹤汀的敬仰。

  张堂文坐了马车,起了个大早赶到南阳城已是过了饭点,他在南阳公学旁边随便寻了一口吃的,便直入校园中来寻杨鹤汀。

  路过几处学堂,却是鸦雀无声,探头去看,竟是空无一人的。

  张堂文心中不由惊奇,越往里走,听得南边沸沸扬扬的,拐过一道院墙,却是一大片空场,无数学生勾肩搭背正群情激昂地围成一个大圈呐喊着,张堂文更是惊奇了,奋力挤进内圈,却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中圈清出的空地里,被画成了一道一道椭圆的圈,每一道都有一个辫子飞扬正在竭力飞奔的少年。

  张堂文皱了皱眉头,靠向身边的一个学生,低声问道:“学生,这是在做什么?今天无人授课么?”

  那学生瞧了张堂文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叫赛跑!比谁跑的最快,强身健体的!我们监督亲自下场做裁判,他说,这叫健体强国,实干兴邦!”

  张堂文品了品这学生的话,望向正在飞奔的学生,赫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张春福仿佛正是那领头跑在前面的。

  随着周围学生越来越激烈的加油鼓舞声,张春福扭曲的脸上愈发严峻起来,他的双腿奋力地迈动,双臂有节奏地前后摇摆,他的辫子仿佛风筝线一样高高飘扬在脑后。

  很显然,他想跑的更快,他想赢。

  遥遥的,张堂文看到在尽头处,杨鹤汀完全没有学究的架子,他挽着袖子,手举红旗,也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就像正在等待游子的父母一样一脸期待。

  伴随着呐喊欢呼,张春福第一个跑到了学生们临时拉起的横幅下,他在瘫倒的瞬间,便被涌上的学生和杨鹤汀一把搀扶住了。

  张堂文的喉咙一阵莫名地灼烧,往日在张家大院,张春福从未如此的疯跑过,是有违规矩礼法的。

  他缓缓挤过人群,来到正在肆意庆贺的张春福和杨鹤汀跟前。

  张春福兴奋的双眼在看到张堂文的一瞬间,霎时间便失去了光芒,看得张堂文心中猛然一揪。

  杨鹤汀也是一愣,奇怪的看着张春福的表情突变。

  张堂文顿时浑身燥热,他不想破坏周围热烈的气氛,一瞬间他开始反思自己,飞快的在脑中寻找着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努力地挣脱着自己不苟言笑的表情管理,尽量咧开自己的嘴,让嘴角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尽情地从双眼中释放着对自己儿子最真实的怜惜,双掌缓缓随着周围响起的节拍,慢慢地拍了起来。

  就是这般极别扭的表达方式,将张春福瞳孔那一丝仅存的火焰又重新唤醒了,他的眼眶中涌出了闪闪泪花,他一头扎入张堂文的怀中,哪怕他的个头已经快要超越他的父亲了。

  张春福激动地哭泣着,却让周围的人一点都感受不到悲伤。

  杨鹤汀显然看到了两人表情上的变化,他一脸赞许地冲着张堂文点了点头。

  空场上的竞赛依然在进行着,人群依旧喧闹,杨鹤汀将张堂文请到会客室,张春福驾轻就熟地给二人沏上茶水,静静地立在一边。

  “堂文兄,请用茶!”

  张堂文连忙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扭头看向张春福,“你也过来坐吧,不用立规矩了!”

  张春福迟疑着摇了摇头,“先生在,学生不能坐!”

  杨鹤汀轻声一笑,“今日没有先生,只有朋友,坐吧!”

  张春福犹豫了一下,缓缓坐到张堂文身边,却是正襟危坐依旧不敢放松。

  “福儿在这里,给杨先生添麻烦了!”

  “哪里话!”杨鹤汀摇了摇头,一脸宠溺地看向张春福,“这孩子聪慧,又向学,丝毫不像别家的殷实子弟那般顽劣!堂文兄家风甚优啊!”

  张堂文也瞄了张春福一眼,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我张家乃是世代商贾,难得出了一个肯学又聪慧的孩子,这可是我张家下一代的希望寄托啊!”

  杨鹤汀微微一笑,“堂文兄说的没错,春福这孩子若是能持之以恒,日后必然是大才,有您打下的殷实基础,再加上他自己的勤奋,留学东洋或是远赴西洋,都是前途可期的!”

  张春福暗暗乐的笑开了颜,张堂文却是笑不起来,久居内陆,让他的心思也变得多少有些守旧,送南阳,哪怕是去省城,京师,他都无甚想法。但是若送出洋去,张秦氏会怎样,自己又真舍得么?

  杨鹤汀见张堂文没接话,便抬手请茶,化解了这一刹那的尴尬。

  “堂文兄虽是商贾出身,但是先前在陋室中的畅谈,已经让鹤汀甚是钦佩了!”杨鹤汀朝着张堂文拱了拱手,“如今我华夏内忧外患,最缺少的,便是像堂文兄这般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能人志士!春福自幼在您膝下,定是没少言传身教!”

  张堂文的眉梢微微跳了一下,他并非不知道杨鹤汀的真实背景,但杨鹤汀方才的一席话,已是让张堂文都感觉到了变化。

  他用的是,可是“华夏”二字!

  搁在别有用心者耳里,这便是杀头的罪!

  张堂文默默地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春福,我与杨先生有些私事商议,你且退下!”

  张春福一愣,迟疑着站起来,退出门外并关好房门。

  杨鹤汀心中已经猜到了张堂文想要对他说什么,起身来到窗边,看似无意地向外眺望着,手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卷烟,打起火柴点燃了,“堂文兄想说什么?”

  “杨先生,你与罗先生的宏图大志,在下心悦诚服,也甚是钦佩!但,春福,是我张家长子,我一心想要他学业有成,成为我张家后世顶梁...”

  “堂文兄!”杨鹤汀冲着张堂文摆了摆手,“这么说的话,就错怪在下了!”

  杨鹤汀用力地抽了两口,将那卷烟丢出窗外,顺手关上了窗门,“我与罗飞声并未主动鼓励任何一名学生参与我们的暗事,我们的宏愿,是救国救民,这些孩子,正是我华夏未来的栋梁之才,我们断然不会让他们贸然掺和此等险峻之事!”

  “那杨先生与罗先生创办南阳公学,所谓何事?”

  “救国救人各有不同,南阳公学,就是为了开解这些孩子的心智,启蒙他们独立自强的思想,擦亮他们被蒙蔽的双眼,用他们自己的心,用他们自己的眼,去感受,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去了解,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患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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