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拽着叶相知的衣角走在人流如海的长安街巷中，每一天的长安都是这么的热闹，而对于离开了长安有一段时日的她，再度见到这样的场面，只会觉得更加的繁华。
“姐姐，我想吃一串糖葫芦。”小桐两眼望着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没想到大半年没见，他还在这儿卖。
“好。”叶相知点头，并没有拒绝小桐的请求，因为这可能是自己给她买的最后一串糖葫芦了。
虽然她也会在长安住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还有很多很多麻烦事等着她去解决，来到长安只不过是顺路回家看看。
也许她的家已经不在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还需要一柄本命飞剑。
这件事情或许很荒唐，身为道君的弟子，居然连本命飞剑都需要自己去寻找。但事实正是如此，她在冰凌修行十三年，道君真正教她的时间，不过一年而已。
修道不同于炼气，更看重个人的修行。
两人在街道上走了许久，最终迈进了一个清净的坊里，这儿是广德坊，地处较为偏僻，住在这儿的大多都是写普通百姓，比起安兴坊而言，的确是落魄了不少。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若是一个一个坊市走过去，三天三夜都未必能走得完。其中更有盘根错节的道路，弯弯绕绕不熟路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在这儿迷路。
小桐啃着糖葫芦，不知为何，总觉得手上这串糖葫芦，不太好吃。不是不够酸甜，也不是不够香脆，就是感觉，吃不出那个味来。
她还小，虽不清楚何谓近乡情怯，但心头那份思情，在她踏入长安的那一刻，便已经油然而生。
离开了半年，这儿还是没变。
但是人变了，多了很多她不认识的人，以前认识的人也都变了模样。
走过转角，便能看到她的家了。门是关着的，也不清楚里边是否有人，她忽然有些害怕，若是自己爹娘已经不在长安了该怎么办，若是她们不想要自己了，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和这位叶姐姐一块行走天涯吗？
的确，这一路走回长安，她见到了许许多多风景，但也走得很累，走得很苦。
砰砰砰！
叶相知上前，轻轻敲了三下门板，但迟迟没有人开门。
她听觉很好，知道里边有人在说话，所以并没有着急离开，过去了十来个弹指，门才缓缓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一脸疑惑地望着叶相知，“姑娘，你找谁？”
“爹爹……”
爹爹？姑娘你这是叫谁呢？
中年男子一时间愣住了，
想来已经将近有半年没有听到这亲切而又耳熟的称呼了吧？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之中时，一个小巧玲珑的脑袋猝不及防地从叶相知身后钻出来，窜入了他的视线之中，那熟悉的脸庞，那熟悉的气息，这……真的不是幻觉吗？
“爹爹，小桐想你……”小桐望着眼前这高大的男子，她们家里的顶梁柱，好像脸上又增添了些皱纹。
她已经想不起来是自己主动扑上去还是男人将她抱起，嘴里的糖葫芦忽然变得格外的甜。
这是家的味道，熟悉的味道。
“孩他娘，你快来，快出来看看！”男人抱着半年未见的闺女，激动的朝里边大喊一声。
“啥事呀？”屋内一位妇人正在缝衣，闻声连针线都来不及放下便跑了出来。
只见自己的丈夫抱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像极了她的女儿，换若做梦一般。
“娘……”
稚嫩地声音呼唤着她，一滴热泪悄然落地。
叶相知站在门外，不由得用手轻轻擦拭着微红的眼角，她已经十三年没有流泪了吧？
原来哭的感觉是这样子美妙，原来她也还记得如何才能哭出来，修道十三年，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凡人了，保持以往的生活习性，也只为了让脱离了尘世她寻回些许残留的记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了好一会，男人忽然回过神来，他急忙转身，叫住了那正要离去的白裙女子。
“姑娘。”
“姐姐！”
原本叶相知是不打算回头的，可听到小桐声音的那一刻，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她的道心已经沉不下来。
她已经和小桐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条路，而今后还要自己一个人走一条更长的路。
或许，这就是她所选择的宿命。
“姑娘，吃个饭吧，一会留下来。”男人激动得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如何感激，这大半年来，噩梦的爪牙好不容易蒙上了一层灰。
如今这一毒瘤，终于被连根拔起。
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长安城的一天过得非常充实，不知不觉间，夕阳拉起了火红的帷帐，长安街上铺了一张红地毯。
广德坊一户人家里欢声笑语地吃着晚饭，犹如过上了年关。
在了解了小桐的经历后，小桐的父母更是对叶相知感激不尽，两人不停给她夹菜，仅此而已。男人本来想说拿出家里那一笔银子赠给叶相知，但思来想去，他舍不得。
那一笔钱是他们一家人过日子的命。
叶相知这才依稀感觉到了一丝家的感觉，
只可惜，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当长安城内华灯初上的那一刻，叶相知辞别了这一户人家，持剑在灯火照耀下拉着孤单的背影，从街头一直蔓延至街尾。
她脑海里仍在回荡着临走前小桐说的那一句话：“姐姐，糖葫芦很好吃。”
若是她知道，男人曾想过要收她为义女，或许会高兴一整晚，哪怕她最终会拒绝。
夏夜的晚风很清凉，扫净了城街上残留的暑气。
现在，她该去哪里呢？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该是哪里才能有她的容身之地？
“或许，是在那里吧。”叶相知轻声自言自语。
她开始往北走，穿过一条又一条长街，路过一个又一个坊间。
曾经的羽林郎将府依旧是冷冷清清，依稀还能瞧见当年席卷而来的血雨腥风，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但并不好闻。
站在旧日院门前的那一刻，她忽然间犹豫了。
这崭新的门板让她感到很陌生。
也不知道这长安城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那位羽林郎将，姓叶，是她的父亲。
明知道这有些多余，但她还是选择了敲了三声门。
“公子，好像有人敲门。”正吃着晚饭的雅儿忽然轻声说道。
凌江点了点头，“我出去看看。”
凌江放下碗筷，独自走了出去。院子里很静，厨房和耳房都没有亮着灯，故而从外边根本就看不出这儿有人。
与此同时，叶相知拔出了佩剑，她决定破门。
嘎吱。
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儒服的少年，而在少年眼中，则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
“是你。”
“是你。”
两人竟异口同声道。
叶相知神情显得有些失落，走了那么远的路，好不容易才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本想一个人静静地独自品味这独特的寂寥，凄清。
谁想连这最简单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抱歉，打扰了。”叶相知收剑入鞘，转身正要离去，眼角不知何时又隐隐泛起红润。
“等等。”少年叫住了她，“在下国子监学士凌江，不知姑娘找谁？”
“凌江？”她怔住了，“你就是凌江？”
少年点头道：“正是。”
叶相知握剑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一缕无形的剑意已经悄然汇聚指尖。她杀意已动，但却迟迟没有出剑。
昨夜才刚出手救下的人，今日竟要亲手斩杀。
她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