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哪有撵客人走的道理?”夫人捧着一小袋粗饼递给凌江道,“家里就只有这多了,往前边走一日便能到贡城。”
凌江点头接下,同时取出了一块碎银递出去,妇人却是摇头,“这也不值几个钱,你赶路也不容易,想必是赶考去的吧?”
凌江再次谢道,接着问:“这儿距离江陵城还有多远?”
“江陵城?”妇人一时间给问懵了,她也没去过江陵城,这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这儿往北走,莫约四五日光景便能走到。”一旁那位沁儿姑娘说道。
凌江一听,顿时惊呆了,追问道:“你去过?”
沁儿摇头说,“我哥去过,他告诉我的。”
看着沁儿这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凌江心中更是感到惊颤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江心想道,“难不成我在阴阳路上绕了个弯子,一晃便走到江陵附近了?”
按凌江原计划,估摸着也得半个多月才能走到江陵城。他并不知道的是,阴阳路可不仅仅是联通阴阳两界这般简单,若是些命不好的,一辈子留在里边都不稀奇。那些敢行走阴阳的人,哪个不是八字过硬?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凌江说罢,正要离去。
妇人想了想,拉住了凌江说,“不如这样吧,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这……不太好吧,还是算了。”凌江不想叨扰太久,谁想妇人竟直接拿出一副碗筷,给凌江盛了一碗饭,盛情难却,凌江也不好推脱。
这顿饭很丰盛,一只鸡,一条鱼,按理说不是逢年过节,寻常人家很少会吃得这般丰盛。
凌江给白猫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桌子上,它踩着凌江的大腿两三口吃光这鱼肉,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手中那只鸡腿。
沁儿忍不住笑了一声,将自己碗里头的鸡腿地上前:“给。”
白猫看着鸡腿,回头瞥了一眼凌江,接着眼疾手快地一口咬下,闷头吃了起来。
“你这小猫好像挺聪明的。”沁儿看着白猫吃东西的模样笑道。
“还行吧。”凌江尴尬地说道。
这顿饭到底还是吃得有些沉重,妇人时不时也会给凌江夹菜,但双眼却仍旧有些通红。
“娘,我吃饱了。”小男孩放下碗筷轻声说道。
“好,外边玩去吧,别走太远。”妇人望着小男孩离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下流。
沁儿也吃不下饭了,用手绢给妇人擦眼泪。
妇人低头哭泣道:“你说这造的什么孽啊,日子过得好好的,非要把家给拆没了……”
妇人哭泣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声音沙哑着说:“你们吃吧,我出去看看坤儿。”
这会白猫也停下了啃鸡腿,望着妇人离去,眼中满是疑惑。
“沁儿姑娘,我能否多嘴问一句?”凌江看着沁儿问道。
沁儿抬起头瞥了凌江一眼,轻声道,“是阴婚,我弟弟的阴婚。”
“他不是还活着吗?怎么就办阴婚了?”凌江不解。
“问题就在这儿。”沁儿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年初的时候,我娘带着我弟去二里地外的庙里上香,回来后我弟弟就一直高烧不退,去贡城找
郎中看也不管用,后来被算命的先生一算才知道,这是染上了邪物。”
“邪物?”凌江想了想,看样子这小男孩和他的身世差不多,都是不明不白就染着不干净的东西,“有邪物找风水先生收走不就行了吗?”
沁儿摇头,“这不一样。那邪物来自半里地外的一处乱坟岗,那儿偏僻慌乱,据说以前曾有军队在那儿屠杀过百姓,平日里我们都不敢到那边去。先生说,这邪物也不知怎的就成了气候,平日躲在乱风岗不出来,先生又不敢轻易进去,这事情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我弟弟时不时便会高烧不退,但过了几日又自己好转。”
“贡城那么大,就没别的高人能收走这邪物?”凌江问道。
“有,一口价五十两,把我们家卖了都凑不出五十两。”沁儿柔柔弱弱地说道,她身子不好,平日里本就少说话,只是这回说起伤心事,一时间也止不住了。
“喵……”白猫轻唤了一声,神情似乎有些哀伤。
“这阴婚又怎么回事?”凌江接着问。
“七日前,我娘夜里去了趟乱坟岗,她走了一晚上,结果在一座坟头前睡着了,并且做了个梦。梦里那女鬼说,只要给她办一场阴婚,就能放过我弟弟。这些嫁衣,纸马,也都是按着她的要求做的。”沁儿激动地说,“我弟弟才八岁,这阴婚谁晓得是怎样?”
“你们要是不做呢?”凌江接着问。
“全家人丧命,哪怕我们逃得多远,她都会追上。”沁儿眼角含着泪,“我哥在两年前,去往江陵城,归来途中也被山精鬼怪给伤着,回家躺了半个月就没了。还有我爹,我都么见着他长什么样……”
沁儿正说着,白猫忽然跳到了凌江的大腿上,它伸出一只爪子拉扯凌江的衣服,喵了一声。
“让我帮她们一把?”凌江低声喃喃难道。
“你能帮什么忙啊?”沁儿摇头道,“我娘怕是见了你,想起了我哥才留你下来吃顿饭,他也是个读书人,举人都考上了,人却没了……”
“你真有把握对付那女鬼吗?”凌江接着问道。
沁儿一听总觉得有些不对头,抹了眼泪往前一看,才发现凌江居然是在跟他腿上那只白猫说话,要不是这回黄昏未过,沁儿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然而白猫却是摇了摇头,将爪子伸进凌江的怀里,掏了好一会儿,把那只秋毫给抖了出来。
凌江看着手中的秋毫,立马就明白了白猫想说些什么。
“它这是要我用海运符文来对付那女鬼?”凌江心想道,毕竟白猫看将自己画过海运符文,应该也是知道其中的威力才对。
捏着秋毫,凌江心中多了几分底气。他记得仙儿也曾说过,海运符文的玄奥之处不仅仅只是能让他吸纳潮汐灵气,关于这一点,他自然是相信,否则当日也不会在九叔家里看到这东西。
想到这儿,凌江不禁有些迷惑,按理说这海运符文知道的人并不多,为何九叔会知道?
夜幕降临,院子里寂静一片,只见得房屋中点着蜡烛,沁儿一家三口都躲在屋内,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位白衣书生模样的少年,手持一只秋毫,静静站在院中,腰板挺直如一柄剑,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只白猫。
凌江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劝说妇人和沁儿让自己
先出手试试,她们起初是百般不愿意,直到凌江凭空出拳将桌子上一个瓷碗打得晃动两下,他们才半信半疑地同意。
如今凌江怎么说也是武道一重和炼气第一境的修行者,再加海运符文,怎么说都不该输给那女鬼才是。毕竟沁儿也说了,女鬼躲在乱坟岗不敢出来,说明她的实力并不算强悍,否则直接将风水先生给吓走不就完事了吗?况且凌江身边还有一只白猫,活活生吞了两把飞剑,要是没点本事,凌江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当然这会凌江心里头还是慌得一批,怎么说这也是自己修行以来独自一人对付这种阴邪鬼魅,他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够驱走它们。
按照那女鬼所谓的良辰吉日来算,应是今夜的亥时。如今距离亥时不到一刻钟,想必那女鬼应该已经在附近了。
凌江只觉得天一下子变凉了许多,不由得将体内的元气顺着周身经脉运转。自打踏入开光境后,凌江就像是有一种本能的意识调动丹田内的元气一般。
这可惜这回他还不能做到气机外放,否则想崔剑意他们那般,一道剑气劈出去,什么妖魔鬼怪来一个死一个。
“喵!”白猫张嘴一声大叫,凌江知道这是它给自己发出了信号。
他屏息凝神,击中全身的注意凝视着手中秋毫,缓缓凭空画出了一道金色纹路。
屋内的沁儿一家瞧见凌江弄出这架势,顿时心里头松了口气,就连贡城的风水先生都未必能够做到这样,凌江的实力可想而知。
不出五息的功夫,一道海运符文凭空画出,金光照亮了院子。
滴滴嗒嘀嗒……
滴嗒滴滴嗒……
忽然一道清脆嘹亮的唢呐声回荡在这片夜幕之下,隐隐还伴随着锣镲敲打,声音悲哀中带着一丝喜气,但听起来还是这般的一片阴森沉沉。
凌江下意识向着院子外望去,只见一排垫着脚走路的童子,面色发白,小脸蛋被胭脂涂抹成猴屁股,亮眼睛是黑色的,有人提着灯笼,有人吹唢呐敲敲打打。
在这些童子身后,飘着一座轿子,轿子像是背着一群透明人抬着行进一般,左一摇,右一晃,轿子前头盖下了大红帘子,阴暗之中看着颇有些阴森寒颤。
“轿子里头坐着的,就是那只女鬼吗?”凌江心想道。
他这也是头一回见着阴婚,没想到居然能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那一行人走过了小桥,来到院子门口停下。
只见大红帘幕被缓缓拉开,那是一只白芷的纤纤细手,白得有些吓人。帘幕之后,露出的是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极美了,只可惜这容颜之下,散发着一层难以掩盖的死气。
“良辰吉日,与君赴约。”女子走出轿子,向着这座小院子呼唤了一声。
然而当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院子里却站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他身边还跟着一只小白猫,两者似乎都在向她这边看过来。
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书生身边那一道诡异的光晕,给她一种很不安详的感觉。
嫁衣女鬼轻轻挥手,身后的那些个敲打吹唢呐的童子们纷纷消失不见,就连那大轿子也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于天地间。这会四下只剩那位嫁衣女鬼站在门外打量着凌江。
忽然,她缓缓飘起,也跟着消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