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护驾,保护圣人!”
朱雀门前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火光冲天犹如滚锅中沸腾的水泡,嘶喊声,踩踏声,碰撞声百千齐响。前一刻钟,这儿还是人声鼎沸,喜气洋洋,而如今,如同坠落人间地狱。
镇守城门的数百甲士也是不知所措,只因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压根就不是人。尽管其中不乏有修行者,可有句老话说的对,修行者能杀鬼,却未必能治鬼。
这满大街早已沦陷,处处充斥着邪灵大军,他们即便有九牛二虎之力,那也是不可能变出数百分身三头六臂一一诛之。
更何况,低境界修行者自保尚可,有哪里有能力去奈何这些邪灵?
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一道道天上漂浮着的鬼魂,一张张惊悚骇人的死脸,带着哭丧笑声,惨绝连环缭绕在长安城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黑夜之下,一黑衣人影快速奔行于房梁瓦顶之上,像是夜中的一缕风,穿行间不留下一丝拖泥带水的痕迹,漫天鬼影也无法阻拦他行进的步伐,甚至为他清出了一条笔直的长道,直通朱雀楼顶。
“护驾,快护驾,谁来护驾啊……”小太监声音嘶哑,他已经在这儿喊了大半天,喉咙快裂开了。
小太监张开大手挡在圣人身前,在两人前边两丈开外,一道红衣长发女鬼正从早已干裂的双唇中伸出如红丝绸一般波涛起伏的长舌。
小太监吓得是两色大变,两股战战,可他不能倒下,在身后站着的,那可是大周的圣人。
“小小凶魂,我大周国运正旺,谁给你的胆子来此造次?”圣人指着那红衣女鬼大喝道。
“男人……你不懂!”谁想被圣人这么一喝,红衣女鬼头上长发顿时竖起,耸立在灯影之下恍若一张尖角纱帘,她那双墨绿色的眼珠子瞪得很大,可没等她身体往前挪动半分,一道金光从她身后爆射而来。
只听一声惨叫,红衣女鬼顿时化作烟灰散在夜空。
“长安城守夜人谢良辰,救驾来迟!”随着女鬼身影消散,那道黑夜中穿行的人影随着话音一步跃上了朱雀城楼上,单膝下跪拱手道。
“好,好!”圣人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却也憋不出其他的词。
谢良辰起身,瞥了一眼小太监,沉声道,“你快带圣人回宫,宫中有大周先辈留下的气运,魑魅魍魉不敢轻易靠近。”
“多谢守夜人大人,圣人,咱们这就回宫。”小太监唯唯诺诺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扶着圣人离开朱雀楼。
送走了这位大周圣人,谢良辰心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是这长安城的守夜人,守一夜安宁虽是本责,但若是圣人出了什么差池,天道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他纵身一跃,轻松来到朱雀楼顶那金光闪烁的瓦砾之巅,他掌心捏着印诀,居高临下。
“天权,玉衡,摇光,开阳,天玑,天璇,天枢七星归为!”
茫茫夜空之上,七颗星光连成一线,北斗七星现。
“青龙现!”
长安城东门,青光龙鳞从夜幕中徐徐绽放,一条青龙光影犹如剑出鸿蒙,扬起龙鸣。
“白虎起!”
长安西城门,白虎化作月轮,皎洁月色将大半个长安城笼罩。
“朱雀赦!”
朱雀楼之上,神鸟燃起火光,无数火球犹如万箭齐发拍打向着城内的道道凶魂厉鬼。
“玄武镇!”
飞剑于星空
中射出,顺着城南明德门一路略至城北玄武门,剑影留痕。
指尖一点浩然气,踏破千里快哉风。
天地山河,万物归一。
“四象继位!”
此话一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顷刻间绽放光芒,大放异彩。
而在谢良辰身上并无万丈光芒,也没有身披数道雷霆,跟没有脚踏星运,可他却能做到了,在这不大不小的长安城中。
言出法随。
他是这长安城的守夜人,也是这人间的守夜人。
哪怕有一日人间再也瞧不见一丝星辉,身为守夜人,也要燃尽神火,化作星辉照耀着人间。
谢良辰眼中,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棺材,一共九口,呈井字形排列。
棺材只是影响,而棺中躺着的人确实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往前迈出了一步,在那口唯一空着的棺材之中,缓缓躺下。
这一刻,长安城夜空满天星汇,流光如火。
多少年过去,长安城从未见过这般美妙之景,就连长安城本身,背着朦胧雾气笼罩,远远望去,就好像是坐仙城。与其他的神仙殿宇不同的是,在这儿,充斥着人间烟火,这儿是人间,去也是仙境。
谢良辰笑了,躺在棺材中笑出了声,只是眼角,分明有泪。泪是冰冷的,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滴滴点点碎成流光,上浮,不断地上浮,融进这一夜。
……
与此同时,在暗无天日的青天鬼墓之中,叶相知手持灵剑,向着身前两道残影一阵劈砍,她左手捏诀,一剑击出,紧随着的是一道金光符咒打下。
而在她身前的两只黑白鬼影则是四处逃窜,看似叶相知占了上风,可实则不然。
任凭叶相知使尽手段,也未能伤其他们的一分一毫。可她体内的灵气,正在一点点的被消耗,不多时,叶相知额头已满是汗水,脸唇发白,她的气息已经开始混乱。
“够了!”凌江在一旁实着看不下去,忍着右臂上酥麻的疼痛,紧握起剑柄。
叶相知旋即就是一声呵斥,“不行!”
“你一旦出手,尸毒便会蔓延全身,你会死。”叶相知正说着,一时间没留神剑刃被铁链给缠绕,短时间内没法挣脱。
少年一声大喝,一剑斩下。
哐当一声锁链断裂,而凌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炸裂一般,弄的五脏六腑是一副乌烟瘴气的模样,他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混乱。
叶相知即刻抽出灵剑,绷着阴沉脸色,牙齿咬破舌尖,一口阳血喷出。
黑白鬼影被这阳血沾染,身子就像是被禁锢了一般,行动变得极为缓慢。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叶相知反手持剑靠背,左手立掌,掌心打出道道金光。
呲啦!
金光落在那两道鬼影身上,传来杂乱的雷鸣电闪之声,紧跟着一剑刺穿,凭借强大的手腕之力,将这两只孤魂野鬼劈砍成碎片。
咔!
待鬼魂消散,叶相知一剑刺入土壤,双手紧握着剑柄,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此刻她的衣角,也已经被汗水浸湿,身上散发着少女的味道。
“你没事……”
“你疯了?”没等凌江话说完,叶相知转头便是一声大喝,“你知道这样会死吗?你不怕死,可你想过别人为了让你不死,付出了多少?”
凌江心头噗通直跳,喉间犹如塞进一块坚硬的石子。
“手来!”叶相知冷冷瞪了他一眼。
凌江缓缓伸出手掌,她伸出冰凉的手指,在少年掌心画了一道符箓。符箓落笔,凌江隐约觉得体内那翻江倒海突然间止住了,体气运转也变得流畅。
“这道符箓是你让你或下去的最后一口气,你若敢再乱来,我可救不了你了!”叶相知气呼呼地斥道。
两人开始原地打坐调息,在这阴森鬼坟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鬼魅在等着他们,可眼下想要走出去,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前进。
凌江悄悄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叶相知,她方才喷了一口阳血,想必此刻元气大损,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可凌江知道,这鬼墓里头的幕后黑手,只是想要把他留下而已,叶相知若是想离去,随时都可以走,她没必要留在陪自己丧命。
凌江也曾经问过,为何叶相知要出手救自己。
她的解释是,自己身为道君的弟子,身负除魔重任。
可现在呢?
连守夜人都管不了的鬼墓,她为何要这般拼命?真的只是因为肩负重任?若是如此,为何不去帮一帮那深处水火之中的阳间?
鬼墓这里闹出这么多大事情,长安应该也不会太平才是。
隆隆……
“什么声音?”叶相知背着突如其来的声音震醒,她急忙站起下意识抽出地上的灵剑。
“是那座墓碑的方向。”凌江指着鬼气中那犹如高墙一般的墓碑道,“该不会是那座墓里边的大人物,要出来了?”
“不清楚。”叶相知摇头,脸色很是难看。
连墓碑都能有一座山丘高大,那里头埋葬着的该是多么恐怖之人?
嗡嗡……
正当二人疑惑之时,叶相知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叶相知!”凌江大喝一声,忽然察觉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着自己弯腰,叩首,下跪。他咬着牙拼命地反抗这股力量,但身形依旧缓缓地被压低。
他向着叶相知瞥了一眼,少女整个人背朝天扑在地上,但可以瞧见,她的双膝,正不断的往土壤里凹陷,这显然是那股力量在强迫她下跪。
若不是此刻她身子已经很虚弱,已经没法挺身跪下,所以才是一副趴着的模样。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竟然如此之恐怖。”凌江心想道。
威压,这是一股无形的威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流动变得无比缓慢,这就意味着,此地,术法禁绝!
所谓的术法禁绝,并不是绝对禁绝。
但足以让那些境界低的修士,与普通人毫无区别。
“天生的道种?桀桀……还真是难得一遇啊。”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坟墓里头传出,听着就让人心神不安,心境差的人甚至会失魂落魄。
“凌家的后人……我等了你很久,终于等到了你……”
凌江敢断定,这道声音,便是那巨大墓碑的主人,也是将他请进这青天鬼墓之中的主使。
“见了本尊,居然不下跪?狂妄!”
话音落下,凌江感觉到肩上增加了十倍的威压,这让他面色通红,噗通一声几欲下跪在地。可就在这一霎那,他的丹田之处,掠起一道清亮的流光,犹如泉涌,奔袭全身,抵制住这股威压。
“这是……”凌江一头雾水之时,耳畔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狂妄?我凌家的后人,凭什么要向你这不人不鬼的狗东西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