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的提审,也于当日正午进行。
在这一上午的时间里,沈三生并没有对他提起任何有关提审的信息,只是问了那个问题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凌江没有回答,却已经在心里头得到的肯定的答案。
他后悔吗?
自然是后悔。
可若让他再选择一次,或许还是会来一趟长安。
也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真的想出去看看,见一见那个姑娘所说的天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见到了,似乎是圆满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见到那位姑娘最后一面。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兴许是没有了吧。
长安府内并没有凌江想象中那般森严,除了主审的官员之外,凌江几乎没有看到有哪个熟人在场。他暗地里想了想,见不到熟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易长元为了避嫌,自然是不会亲临这儿,而雅儿不过侍女而已,有什么资格来这儿听审?至于其他人,凌江根本就没有期待。
“犯人凌江,你可知罪?”只当醒木一拍,那身着朝服的主审的监天司莫主事沉声喝道。
“禀大人,何罪之有?”凌江道出了压在心里头的这四个字,忽然间整个人松了口气。
莫主事追问道:“你身为修行者,当街杀人,铁证如山。”
他话音落下,一位身着蓝衣的普通百姓走进了长安府里,“见过大人,那日雨下得很大,小人便瞧见他走入篓尾巷中,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斗笠之人。小人家就住在篓尾巷中段,见他两人行迹诡异便匆匆关了房门。谁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头便想起了刀剑之声,甚是恐怖。待雨停后开门一看,便瞧见那戴斗笠之人死在他的剑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撇着凌江的眼神,像是十分恐惧。
据他所描述,当时巷子里尽管被雨洗刷得干净,但地上的积水依旧是血红色,十分吓人,他的妻子不慎看到,竟吓晕在地。
“死者名李四,确认中剑身亡,当时你的剑正好插在他身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莫主事看着凌江惊愕的神情问道。
凌江简直不敢相信,这就像是已经商量好了一样,前前后后都像是从说书人的嘴里头吐出,竟然人寻不出半点悬疑之色。
“大人,我并没认识李四,我又凭什么杀他?”凌江追问道。
莫主事答道:“据监天司调查,李四家住安兴坊,曾有一日调戏你的侍女,你心怀怨恨,将其杀
害。”
凌江眉头一皱,他的确是听雅儿说过这件事情,但据说那调戏之人已经被叶相知出面训斥,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怎么会扯到自己的身上?
再者说了,当时戴斗笠之人分明就是吴剑,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人李四?
“回大人,当日我的确是在巷子里与他人死战,但那人是一位剑客,大人不信可以查看墙上的剑痕,那绝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做到。”凌江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敢说出吴剑的名字。一来自己没有证据,而来这定然是吴家的栽赃,他若是吐露出了吴剑二字,只怕是会走进人家设好的圈套。
“那墙上的确是有数道剑痕,可你又如何解释那不是你自己刻出来的?”莫主事追问道,“你不过只是三境修士,如何能刻出这般深厚的剑痕?定然是你为了狡辩证词,才故意刻上去,由于你修为不足,耗尽元气而昏倒。”
凌江忽然间感到害怕,那是一种不明觉厉的害怕。
这一场审判,简直就是猛虎扑兔,而他就是那一只可怜的兔子。
无论他再说出什么证据,都会被对方轻易的反驳化解。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为何会对他这般了如指掌?连他可能说出的辩词都显得这般苍白无力。
莫主事追问:“凌江,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持剑杀人,可知罪?”
“我从没有杀过李四。”凌江沉声喝道。
他绝不能走进陷阱,既然人家一口咬定自己杀了李四,那么他便将计就计,死不承认自己杀了李四,这样一来,即便吴剑真的死了,他也可以从容不迫。
李四不过是个开胃菜,他想要胜,必须要将吴剑推出,否则自己没法洗清罪名。
凌江说完之后,双目凝视着莫主事。他在等待一句话,一旦莫主事反问他李四是谁杀的,他便能顺势将吴剑给抛出去。
就像是一盘棋,他误入棋局,如今想要破局,就必须要等待对方往自己的陷阱里落子。
“来人,用刑!”醒木之下,紧跟着的是莫主事这么冰冷的一句话。
凌江顿时懵了,莫主事竟然不肯给他一丝反抗的机会,直接用刑。这下可好了,无论他摆出什么证据,都会被当成临死前的挣扎,根本不成证据。
“不愧是长安城,难怪当时沈三生回去后,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因为说了也无用,不如不说。”凌江瞪着莫主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破局。
他急了。
原本手中持有的后招,在无形之中便已经被人给化解。
吴家这一次,真的是下了一手好棋。
“难怪当初良辰说了,吴家这一次失手,下次定然会做好十足的准备,这样一看,准备的确十分充足。”凌江心想道。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段时间,官差已经将刑架抬了上来,他甚至能听到那刑具在蠢蠢欲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人且慢!”就在这一霎那,凌江破口喊出了这话,“回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知道李四是谁杀的,也能拿出证据是谁冤枉了我。”
莫主事摆了摆手,低声问道:“谁?”
凌江松了口气,若不是方才灵光一闪,他还真想不出来该如何破局。他呼了口气,说道:“李四是吴剑杀的,当日跟随我一同进巷子的人是吴剑,并非李四。在此之前,吴剑便曾对我动了杀心,关于这点棺材铺良辰可以证明。”
他用最快的语速将这话给说了出来,生怕说慢了就没机会再说了。
“吴剑?良辰?”莫主事低声喃喃道,“你说的可是吴家杀手吴剑和九棺传人谢良辰?”
“正是!”凌江点头道。
“荒谬!”莫主事反驳道,“吴剑与你有何瓜葛,凭什么要杀你?他身为五重山修行者,杀你易如反掌,你又如何活了下来?”
“大人,您大可以去查证,若是此事有假,我凌江立马认罪。”凌江认真地说道。
莫主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好!去请吴剑和谢良辰。”
听着莫主事这般从容,甚至是干脆行事,凌江心头还是微微一惊。
他本以为还要废一些口舌才能让良辰来为自己作证,但莫主事却毫不犹豫的去寻良辰和吴剑。要么是吴家的手还没法插这么深,莫主事尚未被收买。
若是如此,那么对他而言的确是件好事。
可也有另一种可能,那边是吴家不削于用这种招数。即便他能将吴剑给搬出来,也一样有应对之法,到那时候,他依旧没法洗清罪名。
这正是凌江所担心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悬崖边上,决不能退半步,否则必死无疑。
长安府里的等待极为漫长,就连原本底气十足的少年都有些泄气。再怎么说,他都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人,阅历尚浅,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而他所要面对的,是长安开国功臣的后人吴家,无论是底蕴亦或是人脉,他都拼不过。
“吴家,你就这么拼命要治我于死地吗?究竟是为何?”少年咬牙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