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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用棍棒敲大头佛的是担屎佬,用杀猪刀砍他的也是他。担屎佬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江湖老手,他凶狠狡猾的打杀手段一点不比大头佛差,相反还略胜一筹。他没有火药枪,也害怕大头佛的火药枪,所以便没有直接攻进去。当时,担屎佬藏匿在院子旁边的一棵荔枝树后,木棒和刀器收在屁股旁,连呼吸都非常小心,生怕弄出半点响声。那时,大头佛从屋里冲出时,一下子被前面的动静吸引住了,他根本没有发现担屎佬,也不可能见到他。担屎佬偷偷地拨开遮在脸上的树叶,从树枝之间望出去,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大头佛的一举一动。当大头佛向前面那个小子开枪时,担屎佬缩到了树根下,大头佛冲上去时,他又转到树的另一边去,当大头佛走回来时,他又缩回到原来的地方。今天,担屎佬为了报复阿发,一共带了两个马仔来偷袭,其他的马仔知到这一回必是一番生死搏斗,都跑掉了。
那两个马仔一个叫铜锣,正是抬斗鸡来的其中一个的小子,他刚才被大头佛打死了。铜锣今次本来也不想来参加这次行动的,无奈他的父亲生病了,是中风,他急着需要一大笔钱交给医院,不然,医院随时停药,把病人推出医院,让他的父亲自生自灭,催款单早几天已经交给他了。铜锣还有三个弟妹在读书,母亲去年病死了,现在净靠他一个人挣钱。早几年,铜锣曾经在社会上做过各种工种,无论多苦多累的活也挨过,起先是帮人放牛,挑柴到市场卖,后来数了数挣到的钱还不够买油时,便去帮人挖地基,挑砖担瓦,守仓库和种果树,其后又发现那点钱仍旧是杯水车薪时,有一日在担屎佬的引诱下,于是跟着他一起帮大耳窿收数去。
在刚入行时,担屎佬对铜锣说:“主要你够胆,这一行是很容易发财的。”接着还教给了铜锣很多软硬兼施的催债技巧。果然,收数的提成很高,尽管收回来的钱担屎佬会要抽掉一部分,但每一次得的报酬却顶铜锣做一个月的苦力。有时,铜锣还会偷偷地敲那些债主一下,要债主交上多一倍的利息来,或者将利息偷偷装一部分进自己的口袋。这样的事,担屎佬是爱理不理的,大耳窿们也只眼开只眼闭的,只要他们不用怎么费神按时得到高出好几倍的利滚利就行了。铜锣经常这样做,他把它称为捞“外水”。这一次,他不想失去以后这么挣钱的机会,想了想便来了,因为担屎佬在出发之前对他说,如果跟着他完成了这次抢杀小矮人的任务,可以考虑帮他出一部分他父亲的医药费,还给他一大笔足够他的弟妹的学费,否则把他一脚踢走,从此叫他在这一行消失。铜锣一想到从今之后会断掉这难得的财路,又回到以前又挨苦又挣不到钱的老路上,他就骇怕,怕到到了死亡的边沿。
另一个是铜锣的表弟黄蜂。黄蜂刚从学校里逃出来,因为觉得好玩,也跟着来了,他还把他父亲那把杀猪刀带在身上。黄蜂躲在距离院子最远的那棵荔枝树后,见他的表哥胸部中弹,还在喘气,便过去把他拖到树根后,藏到阴暗的地方去,见大头佛提着火药枪奔过来,顿时惊慌失措地跑到另一棵树,在各棵树之间跑来跑去,叫大头佛打不着他。
现在,担屎佬见到大头佛将铜锣开枪打死了,气得他暴跳如雷,又恨又怕。担屎佬藏身的树墩跟院子其实很近,一个箭步便能冲到大头佛的身边。这时,担屎佬见到大头佛这回装火药时,不但躬下头去,还蹲到了地上,并且装的速度非常慢,觉得机会来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机会转瞬即逝!即刻奔到了大头佛的背后。起先,包括刚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担屎佬心里想着把大头佛引开或者击昏他,把阿发发抢走就行了,免得弄出性命,惹来杀身之祸,而当他见到大头佛竟然把铜锣打死了,马上改变了注意。担屎佬失去了理智,他非把大头佛打死不可!否则,自身也难保,大头佛一定不会放过他,随时会置他死地!如今,他终于把他的对手打死了!担屎佬望了望大头佛倒在地上的身体,见大头佛的身体还在颤动着,眼睛还圆睁着,嘴巴蠕动着,又举起了杀猪刀,照着大头佛的头颅劈去。大头佛的头破成了两边,叫他不想死,也不得不死了。
大头佛死后,担屎佬跨过大头佛的尸体,向屋厅里跑去。这时候,担屎佬已经疯了。担屎佬一跑到屋里,立即四处张望,见到笼子没有放在沙发上,便将沙发掀翻,见笼子没有藏在沙发底下,旋即跑到屋厅尽头的电视柜前,把电视举过头顶砸到地面上,又发现笼子没有藏在电视柜后面时,一脚把电视柜的木门踢烂。不久,担屎佬又冲进了最里头那间房里去。当他找到阿发所藏在的那间房子面前时,发现房门闭得很紧,里面黑漆漆,半点光线也没有。担屎佬狠狠地往房门踢了一脚,房门开了一条缝,但马上像弹簧一般又合上了。担屎佬知道门后面一定有人,于是又飞起了一脚。房门上的铁锁咣当掉了下去,有一扇门翻到了墙壁上。
黄毛正躲在房门后,用身子顶着门,死死顶着,黄毛知道房门万一被担屎佬撞破,自己的死日就来了。但是尽管黄毛出尽了吃奶力,还是没有对方的力气大,最后房门还是被担屎佬撞开了。黄毛摔到了墙壁上,脑袋碰到了墙角,差点昏了过去。黄毛爬了起来,见担屎佬站在门外,还末回过神,慌忙从担屎佬的胯下逃了出去。黄毛不顾一切地往院子跑,他正到出院子时,忽然,黄蜂在前面挡住了去路,便又转身向院子的角落逃窜,想从那倒塌了的墙头翻到外面。但是,黄毛刚爬到墙上,还没有跳下去,担屎佬冲了过来。
黄毛立即从墙上拿来起了一块红砖,借着屋子里射出的灯光扔向担屎佬的脑袋。担屎佬一侧身,红砖擦耳而过。黄毛立即又把一块更大更硬的红砖掷向担屎佬的眼睛,又被他躲掉了,砖头只打中他的小腿。担屎佬痛得跳到了半空,他像牛似的叫了一声,跟着将杀猪刀掷向黄毛。杀猪刀从担屎佬的手上飞出去,在夜空中旋转着,砍中了黄毛的胳膊。黄毛惨叫了一声倒下墙去。担屎佬立即窜上去。黄毛马上跪到地上哭泣求饶,然而,担屎佬却充耳不闻,乱棍将黄毛的大腿打得比泥浆还要烂,又向黄毛的胸膛捅了一刀。这时,担屎佬突然见到有个人提着一把同样的杀猪刀站在身边,好像要对他杀过来似的,又将杀猪刀插进那人的肚子里。
黄蜂发梦都想不到担屎佬会对他下手,他痛叫了一声,立即用嫩滑的手去捂肚皮上的刀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来,接着仰面朝天惶惶地倒了下去。担屎佬听闻黄蜂的惨叫声,知到杀错人了,他马上升起了一种恐慌,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天哪!自己居然把手下都杀了,以后那里还有人跟他混呀?担屎佬感到了绝望,感到愧疚,更加感受到悲愤。担屎佬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眼无珠,痛恨自己为什么这样粗鲁?接着把这种痛恨移到了敌人身上。担屎佬合上了黄蜂的眼睛,又把黄蜂的尸体抱到了屋子里的沙发上,用一张窗帘盖住他的身子,不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蚊叮虫咬腐烂掉——自己打死自己的手下,如果不处理好,他到了阴间一定会找他霉气的,自己以后也得不到安生!他痛苦地走了出去。
担屎佬来到大头佛的身边,见这家伙还在齿牙裂嘴地狞笑。这是对他的蔑视和嘲笑,担屎佬于是把尸体举过头顶,对着荔枝树墩抛去,让尸体挂在树杈上。跟着又跑过去把黄毛抱起来,叠在大头佛的尸体上,然后跑进厨房里,将满满一灌花生油拿出来倒到这两具尸体上,点燃了。刹时,大火升腾起来,照亮了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铜锣的尸体、那三条死去的狼狗、丢在地上火药枪、还有混有毒药的馒头都摆在担屎佬的眼前。担屎佬望着这熊熊大火,竟敢莫名其妙地阴森森地笑了,他像魔鬼那样笑着,嘴角角皱得像魔鬼一样。不一会,火越来越猛,火苗窜到荔枝叶上,树叶变黄了,烧焦了,然后卷曲起来着火了,很多干枯的树枝跟着也燃烧了起来。很快,整棵树木劈劈啪啪地烧着了,被大火包围着,成了一片火海。担屎佬望着这堆大火,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跑进层里,急得像遭追杀的疯狗。
担屎佬忽然想起了阿发——这个小矮人才是一切祸害的罪魁祸首!这个小矮人必定还躲在房间里。担屎佬拿起了杀猪刀,但当他跑到房门时,他将那把刀掉到了地上。对付拳头那么小的人根本用不着那么厉害的刀器,他要把阿发捉到手上,像一只老鼠一般掐死,或者像一只麻雀那样摔到墙上去!担屎佬冲进了房间里,在床底下、柜子里、甚至凳底下拼命地寻找那只笼子,当他要爬上床去揭掉盖着笼子那张棉被时,他的双脚突然被很多力大无穷的手拖了下去,跟着又被无数的大手将他按倒在地上。担屎佬把手撑到地板上,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刚一动,手被猛力拉到了背后,大绳牢牢绑实。同时,担屎佬的双脚和身子也缠上了绳索。电灯忽然亮了。担屎佬抬起了见到绑他的全是熟人,黄蜂的阿爷和独眼龙也在那里。这些家伙平时见到他就害怕,唯恐避之不及,还对他点头哈腰,今天竟然吃了豹子胆了,居然合伙来绑他?还要对他下毒手?担屎佬恼怒地瞪大眼睛,刚要对那些不知好歹的村民破口大骂,突然一块红砖落到了他的头上,跟着又是一块打到了他的脑门,很快又有一块朝他的眼睛打去。。。。。。不一会,担屎佬两眼一翻,跟着到阎牢王那里报到了。
担屎佬死后,大家把他抬到院子外,接着把黄蜂和铜锣抬来排成一排。这时,荔枝树上的火扑灭了,大头佛和黄毛的尸体被烧成了焦炭,树叶也烧光了。阿发被困在笼子里,一条棉被盖着,像布袋里的蚂蚱一样,完全看不见外面发生的事。不过,阿发听到了火药枪的声音,他从这枪声里推测,外面一定是一场残酷的较量,一场血雨腥风的搏斗。接着阿发又听到担屎佬大棍敲到大头佛头上的响声,砍柴刀劈向大头佛脖子的咯擦声和大头佛的哀叫声。这些惊人的声音叫阿发害怕,甚至感到窒息,他在笼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唐老鸭缩在床底下,像一头被赶杀的老鼠一般颤抖着。阿发和唐老鸭都无法估测自己的命运将会怎样,会不会跟大头佛一样遭到杀掉?或者把他们又捉到斗鸡场上,成为赌徒们的棋子?更不会想到能够回到家乡去,继续走上经商的道路。不一会,担屎佬的踢门声叫阿发从床铺上跳起来,唐老鸭从床下爬到外面。唐老鸭也以为房子塌了,惊叫着直喊救命。
笼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连鼻子也难摸得着。阿发和唐老鸭经常踩到油渍上,跌得脸青口肿。笼里的空气混浊不堪,笼里的臭味和油腻气搅混在一起散发不出去,把他们的鼻子刺歪了。不久,阿发和唐老鸭又听到了火烧树木的啪啪声惊战心惊,当他们听到人们捕捉担屎佬的喊叫声时更加恐慌。忽然笼子上的棉被被一只大手揭掉了。
阿发立即爬到笼子上,惊讶地望着房门边那摊血污。唐老鸭把鼻子突到笼眼外,张着嘴拼命地喘气,要把外面的新鲜空气吸干似的。拿掉被子的是驼背七,驼背七接着弯着身将笼子提出了房间,往院子外走去。阿发抓紧钢筋不让跌倒,唐老鸭抱着床脚不使滑到厕所边。
这时,天已发亮,没有风,也没有雨,雾水很浓,透着惨白的晨光。院子里挤满了人,还有很多聚集在被烧焦了的荔枝树下,望着一大堆黑碳在摇头叹气,有的感到悲哀,有的感受到可惜,有的感受到愤慨,有的暗暗高兴,还有的偷偷祝贺。有五条染得血红的棺材摆在人群外面,大头佛和黄毛的尸体因为太难看,早装进去钉密了。有一个老妇人跪到在黄蜂的尸体旁,抚弄着黄蜂的头发,哭泣着。有两个憔悴的男人正把白布盖到担屎佬和铜锣的身上。那个老妇人是黄蜂的母亲,她哭得死去活来,肝胆断裂。那两个男人一个是担屎佬的堂叔,一个是铜锣的父亲,他们也哭干了泪水。
驼背七提着笼子穿过人群,要往一棵荔枝树走去,偷偷溜掉。恶鬼七从雾里钻出来,挡在前面。
“喂,老伙计,你要把这两个小矮人弄到那里?”恶鬼七抓着驼背七的胳膊说。
驼背七涨红了脸说:“听说县里有个研究所收小矮人,我想卖给他们,但是给的钱很少,只可以买到两包烟。我正好都没烟抽了。”
“你当我是一头蠢猪么?”恶鬼七拉着笼子说。
“我骗你干吗?”
恶鬼六要把笼子抢过来,大头佛叫道:
“要不一齐去,多少都平分——得了吧!”
恶鬼六和驼背七正在争吵时,突然,有一个人冲上来,夺过笼子拼命向前狂跑。恶鬼六和驼背七见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是黄蜂的母亲,他们急忙在后面追赶。黄蜂的母亲抱着笼子,冲出了荔枝树林,越过了一块块稻田,然后沿着一条小径跑上了一个小山岗,奔过了一条险峻的山涧,来到了一条河边的山峰上。黄蜂的母亲站在突出的岩石上,忧郁地望着汹涌的河流。这时驼背七和恶鬼六也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大批村民。阿发望着河里搏命翻腾的水面感到魂飞魄散,唐老鸭早已经被吓得提昏死了过去。
“这两个小矮人是我捉到的!”恶鬼七喘着气喊道。
“我也有份!”驼背七说。
“他们打死了担屎佬的斗鸡,惹起了这场灾难,害死了我的儿子,他们是扫帚星,我要把他们抛到河里喂鱼!”老妇人边说边举起了笼子,脸胀成了紫色。
“他们还可以卖的呀。”恶鬼六的老婆也叫了起来。
“钱?——我儿子都要没了,还要钱?”黄蜂的母亲说完突然睁开了悲怆的眼睛,愤怒地将笼子抛向了空中。。。。。。
阿发惊叫了一声,梦醒了。阿发醒了后,惶恐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这时,天大亮了,淡红的晨光照入车内。唐老鸭睡在后排座凳上,眼镜跌到了地下。阿发不想弄醒他,打着车,调头往后开去。阿发踩尽了油门——前面即使站满了交警,他也顾不上了,他要尽快逃离这个叫他发恶梦的地方。
车子终于当天晚上到达了龙城工业区。阿发在工业区连续找了两天便不想找下去了,因为工业区内所有旺铺都被人早占了,有的还没有建好。他打听了一下,连那些没有建好的铺也有熟人定了,于是心灰意冷地扭转方向盘开上了回家的路。唐老鸭本来不想走,但他没有钱,只好爬上了车,也走了。阿发这时也不想再开店经商了,他咬起牙来要趁着春天即将来临,把剩下的农田犁起来,重新插上禾苗,慢慢把债还掉。前面的路不断地在车轮下退去,一轮红彤彤的太阳照耀着两边广阔的田野,车辆徐徐地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向阿发另一个梦奔驰。
01--1(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