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芷涵的帮助下洗去脏污后的我,重新推开包房大门,发现只有作霖还在。
“芳菲人呢?”芷涵睫毛微动。
“嘉熙说想去打台球,带着她一块去了。”作霖虽是在回答芷涵的问题,却与我四目交汇,目光之间,是一连串火花般的讯息,“肖阔载他们去的。”
我心下了然,知道嘉熙今晚要发动对芳菲的攻势了,于是我面朝芷涵,笑容亲切又真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芷涵微笑着点点头,目光盈满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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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台球室时,嘉熙和芳菲刚好打完一局。
于是我叫上嘉熙,说一起去外面的超市买点零食、饮料回来。
嘉熙很聪敏的意识到我是有话要和他谈,二话不说就跟我出去了。
台球室外,凉风带来一阵一阵潮湿的气息,以及清新草叶上露珠的味道。
月光瑰丽地盖在我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进展还顺利不?”
“顺利。”嘉熙眼中闪动着羽毛般的浮光,“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你要表白?”我保持着清醒的冰凉姿态,“太快了吧。”
“今晚是个十分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嘉熙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言辞之间带着胸有成竹的气魄。
我落下重音:“好,那我全力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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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小的微粒在广博的光线里,不停地打转。
我和嘉熙买好东西回到台球室,发现作霖和肖阔刚刚结束完一局。
“嘉熙,你和芳菲再来一盘吧。”我拖了张椅子坐下,“我之前没欣赏到。”
“好咧。”嘉熙光洁细腻的两颊微微上扬,“如果我赢了,等下的活动就随我,行不?”
“没问题啊。”我说。
“你赢了我再说吧!”芳菲今天打扮的也格外漂亮,一头如云的乌黑秀发自然写意地披散在肩后,有种白底素花的清新美感,格外让嘉熙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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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熙球杆一打出去,我的心就是一跳。因为我觉得他的力量用的有些过猛了,万一把球打出桌面那就糗大了。不过随即我就心安了,他的母球带出了八颗红球,走位都很理想,对芳菲下袋造成了一定影响。
芳菲站直身体,来回观察了一下桌面,发现进攻是最好做的。她深知这一杆很关键,如果这一杆没有打好,那么她的压力将会成倍增加。
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汗水,以及逐渐加快的心跳。
她眯眼,弯腰,来回运杆,将球打了出去。
“啪!”原本路线不怎么好的红球居然被她击入左侧底袋,紧接着,她连进三球方才给嘉熙一次机会。
换嘉熙上场。“啪!”一球应声入袋,而母球则来到黄球上方。嘉熙暗暗吸了口气,打磨了一下杆头,慢慢地趴下来。
这一杆是最关键的,打好了,他有很大的可能结束掉这一局。
他把口中的气吐出来,眯起眼,力度精妙地送出球杆。
“啪!”一球完美进洞。
他继续趴下来,支架、瞄准,用力将下一颗球送进袋口,之后他瞄准了黑球。
肖阔盯着球桌,对我说:“再打进黑球,这一局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啪”的一声,嘉熙将黑球也打了进去,芳菲遗憾地耸了耸肩,然后十分大度地开始鼓掌。
嘉熙胜券在握,心情舒畅,之后的打法更是干净利落。当他把最后一颗球打进去的时候,我和肖阔也忍不住鼓掌。
我发现,他们在球场上的博弈,像极了男女在爱情战场上的博弈。你攻我防,你进我退,充满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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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室里的空气有点湿稠,好似站在潮湿的洞穴里,让人感到胸闷。
我不愿久呆,于是问嘉熙:“大赢家,等下想去哪里?”
“我想上大桥,看看长江。”嘉熙提议,“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我率先表态:“没有,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那这样吧,肖阔你把其他人载着,我和斯年拦的士。”嘉熙做好了安排。
“没问题。”肖阔从斜靠的椅背上站起,缓缓举起手中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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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士缓缓行驶着,两旁是丛林似的高楼大厦,以及犹如蚂蚁般来回穿梭的车辆。
车窗外的风景,就像生命里凌乱的碎片从眼前急速的飞过,我试图捕捉每场画面间短促的罅隙,但却反倒被困在这些片断和罅隙间无法动弹。那一瞬,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觉。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大桥上表白吗?”嘉熙忽然开口,声线沁凉如水,“因为它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而我们,相识在这座城市。”
“想好怎么表白没?”我的声音很轻,如同耳畔轻吟。
“想好了。我和她走到桥中间,然后我表白,我会对她说,你来选择,如果答应,我们就从中间走到桥尾,如果不答应,去不到终点,那就返回原点……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夜月微光的映辉下,他的眼瞳似乎泛着隐隐约约的幢幢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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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的长江,很浩瀚很美。月亮就像磷光在漂浮的江面上发着光。
两拨人马汇合后,嘉熙温情地对芳菲说:“我想到桥的尽头去看看……你愿意陪我一块去吗?”
芳菲的脸颊变得潮红,额上、鼻尖尽是细细的汗珠。
“作为今天的寿星,我强烈希望你答应他!”一天当中最动人的时刻即将到来,我开始迫不及待。
“嗯。”芳菲轻轻地点点头,随嘉熙去了。
蛾眉般的下弦月挂在遥远的天边,照耀着嘉熙和芳菲相行而去的身影。
我拿出手机,拍摄着他们。
画面里的他们,肩靠的很近,他的右手紧紧地贴着她的左手。
像是牵在了一起。
一束与往常一样,但却隐约有一丝不同的暖色灯光投在他们身上,稀释了他们的轮廓,像极了一张昏黄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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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充满了无忧的云,舒爽的风,以及默默旋转飘飞的柳絮。
伴随着嘉熙和芳菲的离去,周遭的气氛变得像是扔进深海的玻璃瓶,寂静骤临。
我们都在等着谁打破沉默。
我瞅了一眼肖阔,期待他能说点什么。
肖阔会意,将最后一口烟吸满,烟气在肺脏里充实满涨,然后缓缓地从口唇溢出。
他扔掉过滤嘴,走到芷涵面前,干脆地说:“斯年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吧?”
我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说这个干什么!”
芷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启唇。
“你别插话!”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啊。”芷涵的话此时此刻显得特别的平静、温和。
“那为什么不答应他呢?”肖阔的语速极其镇定,但表情却很急迫。
“我不知道。”芷涵的眼神真挚而诚恳,“真不知道。”
肖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漂浮在四周的烟尘就像水中的微生物一样微微散开。
“别逼问她了,给她点时间。”我把肖阔拉至我的身前,声音就像沙沙的雨。
头顶上的一盏街灯,静静地望着我们。
“咦,嘉熙回来了!”作霖惊叹道。
“不对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不到半小时呢。”我的两道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难道……他失败了?”
似乎不幸被我言中,嘉熙额上的刘海被冷汗沾湿,显得极其落魄。
周围的气温,突然降低了。
后颈开始发麻,身体开始发寒……是彷佛要冻伤指尖的,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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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城市,喧嚣已然沉寂。
嘉熙和芳菲在我们面前站定时,身距相隔甚远。
发现这一微妙的细节后,我的心由之前的火热转为彻骨的寒冷。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嘉熙总是给人一副很温和、很淡的感觉,可如今,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伤。
星如花落,落在我们每个人的肩头,沉甸甸的。
芷涵没有多余的话,拉着芳菲就往前走,似乎有私密的事要质询她。
我们落在后面,慢慢跟进。
“你还好吗?”我问嘉熙。
“还好啊,就是终于尝到失恋的滋味了……”嘉熙轻轻地阖上了眼。
黑夜如同丧服,为他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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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校园像个熟睡的孩子,东奔西跑聒噪了一天,终于静静睡去。
回到宿舍,肖阔很快睡着了,瘫软在床上,就像一瓣被拍过的蒜。
作霖不停地打哈欠,似乎十分疲倦,很快就进入了浅睡眠。
嘉熙则在床板上翻来倒去,望着天花板发呆,看来要彻夜无眠。
我很理解嘉熙,毕竟人至后半夜,思维也会变得格外活跃,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而不冷不热的暧昧气候很适合这些念头的生长。
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里开始一阵一阵地发凉。
“斯年你睡了没?”嘉熙突然问。
“没。”
万籁俱静,一丁点声响都能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激起叠叠波澜。
“那我们出去走走?”
“好。”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一片,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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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昏黄的街灯下,马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有车经过,旋即又归于阒静。
嘉熙心中的潮水并没有完全退去,他看上去在隐忍着某种情绪:“我真没想到她会那样说……”
我的思绪就像一只振翅飞动的蜜蜂撞在窗玻璃上,怎么也飞不出去,“她怎么拒绝你的?”
“她说,我们不合适。”嘉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瞳仁就像两颗晶莹的明珠在闪烁,“但是她又说,不合适不代表不喜欢……”
窗外的满天星斗,让我感觉眩晕。
“那你忧伤个屁啊!”这句话炸响在他耳畔,带着空空的回音,“她这是在暗示你继续追呢!”
“啊?!”一圈一圈的星光在他的瞳孔里流转,感觉像是万花筒。
“啊什么?”我托着额头,眩晕不已,“‘不适合’很容易就能变成‘很合适’,但是‘不喜欢’却很难变成‘很喜欢’。”
“也对噢!如果一个女人,不能让男人花费精力去追求,那她对这个男人而言就没有什么价值。”嘉熙一个激灵,眼神重新热烈起来。
长久的迟疑后,我寡淡地说:“看来一个男人,只要一动真感情,智商就会急速降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