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光滑的月亮缓缓爬上零散着点点星光的夜空,洒入屋中,映衬出一大片的白色,如同上等的白色绸缎般平整,与眼前因微风而抖动的淡黄床帘一竖一横地平铺在屋中。今晚,我们是在秦府住下了。玄空看了画作之后只是淡然一笑,告诉秦员外这画儿没什么奇异之处。
在场的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似心中的千斤重担最终卸了下下来。我还看到秦小姐丰满的嘴唇嘟哝着:我本来就说过没什么的。恐怕她也是一时迷恋心起吧,却被外人看成了怪物。这种滋味,愣是谁遇上了,都会觉得不被人理解的。
不经意的一个侧翻身,某个东西掉出了胸口,是紫灵一个月前给我的布偶娃娃,新作的那个,比之余她过去的手工,更能显出主人多年手艺的精进。
虽然那条竹蛇已经死了,但我相信,在她身为紫灵后母的期间,还是尽到了她作母亲的责任。至少,当紫灵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之时,她是知书达礼的,而且女红比过去还要好了许多。如今竹蛇虽然死了,却仿佛还活着,因为她会成为程凛与紫灵之间一堵无言的铜墙铁壁。我只盼望着他们能够早日穿过这层墙壁,做到真正的情投意合、相敬如宾。
夜色渐渐浓郁,我的眼皮终于在与睡意的斗争之中占据了下风,慢慢地合上了。
当我再度从全然的黑夜中苏醒,床帘仍在随着暗风轻微抖动着。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黑影在淡黄的帘子中央倏然乍现。
——谁?
我在心里发问,却没有说出口。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我通晓了一个道理。世人都怕妖魔鬼怪,一传十、十传百。
——到底妖魔是否真如人们所想的那么可怕?
其实没有几个活着的人真正清楚过答案。只是那些无言的恐惧布散在人们的心间,久而久之,变成了世人所共有的学识。而大多数鬼怪也了解人们这种畏惧它们的心情,所以,如果你碰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大声叫喊,只会引来他们更多吓唬你的欲望。
反推之,在坏人与恶人身上,这个推论也一应俱全。
故而,我选择沉默,只是不知道刚才黑暗中的明亮一瞥是否已被对方看穿。
“小乖乖,既然醒了为何不叫呢?”一个雌雄不辨的声音在无声中突兀地响起。我最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番声音。
——莫非,又是妖怪?
天呐,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碰到的妖怪都是些稀奇古怪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小乖乖。我想咬死你,然后向那个该死的玄空道长示威。”黑影动了动,煞有介事地伸出两个手掌和五个手指。虽然是在夜晚,由于明亮的月光与浅黄的帘子,它的动作尽收我的眼底。
果然是妖怪啊,因为玄空是道人,他一生所对付的也的确多半是妖怪,能够记恨他的自然也是这种东西。
哼,小瞧我了吧!我偷偷从背后拿出根据玄空的提点画的黄符,捏紧在手中,只待那个东西一出手,就贴上它的腹部。如果能够成功收服了它,还能顺带让玄空也看看我的本事。
只是,当那个怪物撩开黄色帘子,露出那张脸的时候,我惊呆了!
居然是……
——秦小姐!
不是吧,谁能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的来着?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一个人……
——现在居然一脸狞笑的出现在我眼前,而且是尽在咫尺的距离。
当时的人们是怎么怀疑的?
对了,大家都怀疑是那幅画有问题,或者是对那个白衣公子的种种神秘之处表示新奇。如今看来……
——却是秦小姐早就中了邪!
而我们都没有看出来,就连玄空也……
不会的,玄空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说要向玄空示威,也就表明她先前就认识玄空了。那么,玄空过去曾经对付过她,或者至少和她的妖怪朋友亲人对峙过。而现下,玄空今天却什么都没有提。
这……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的眼中莫名的,沾上了滚烫的水花。
——玄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你故意要这样做的?
迷迷糊糊的水汽在眸子中弥漫开来,对自己的处境突然间失去了关心的力量。竹蛇曾经说过的那些渐被遗忘的话在记忆中清晰起来。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也许有天你会发现,你身边所信任的人根本没一个值得相信。”
可恨的、该死的!
——都是因为我这个噩梦般的生辰吗?
真是讨厌死了!
猩红色的血腥味从头颈渗出来,沿着床帘滑落而下,刺鼻的味道却反而往上直接蔓延,一种灭过头顶的将死之感把我的头脑震得四分五裂。
原来……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一点也不好玩,而且很疼。难怪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怕死!
其实活着的人是不可能有死去的经历。即使是转世轮回,也早被孟婆汤灌得失去了前世的记忆。既然活着的世人都不清楚怎么死法。那么,为什么人们会对死亡都感到如此恐惧呢?甚至将这种感觉不断传递给了旁人与后人。
因为公平吧,不管是富足的、贫穷的、年老的、强壮的,死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而死的感觉无人经历,却是人的本性能够明白的。
如此的难受,我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皎洁无尘的月光在我的眼瞳里渐渐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视野所及之处,玄空出现了,他的眸子在细长的眼睛中收紧,愣了好一会儿,看来也是惊讶之情居多。
随后,秦小姐被震飞倒在地上,匍匐着,眼内凶光毕露,伸出舌头对着玄空龇牙咧嘴。
具体的情景,我已不太能看清了。
然而,没有看下去的欲望,我是想要休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