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芦苇丛里,不时响起水鸟的叫声,偶尔有鼬鼠之类,一窜而过,战斗后的苇丛里,又恢复了平静。
郝大富盘腿坐在沙岗上,把那把日本战刀拿起来晃了晃,“这刀还是在石山的时候,从鬼子手里缴获的。因为钢口锋利,削铁如泥,我一直带在身上。可也就是因为它,差点被日本鬼子给逮住宰了。”
大家都席地而坐,听他慢慢讲述。陈榆拿过战刀,仔细观看,战刀沉重压手,刀锋闪着一道幽幽的暗光,照得见人影,刃口寒气闪烁,果然异常锋利。
“我本来,按照方组长的话,是要到后水峪找你们的,可是,在半路上,我遇到了几个奇怪的人。就在我出了小桥村,奔上后水峪的路上,看到了大路上有人在拾粪。那是一个身材挺胖的汉子,穿着……瓜仔,就跟你穿得差不多,看起来就象是个农民,背着一个粪筐,拿着一个粪叉。”
“咳,老郝哇,捡粪有什么呀,我也常常去拾粪。”
“不对,”旁边的阿混,盘腿坐在沙地上,把湿了的布鞋晾在旁边,用手抠腿上的泥巴,“瓜仔,你会在农忙的时候背个筐头子去拾粪吗?象你这样的壮劳力,现在正是秋忙的季节,地里、园子里的活儿,做也做不完,晚上顶着星星还在忙着收秋,哪会闲得蛋疼,遛遛达达背个粪叉子拾粪去?”
“对呀,”瓜仔拍拍脑袋,“我给忘了,拾粪得拣闲时候。”
郝大富从腰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件小东西来。
这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牌牌,椭圆形,只比红枣略大,上面拴着一条细绳,牌牌上有一条飞龙图案,牌牌和图案铸得颇为精致,那条飞龙,昂首摆尾,活灵活现,直欲从牌上飞去。
“这是什么?”
“不知道,”郝大富摇摇头,“我接着说,见着那个拾粪的以后,紧接着,又看见了两个拔草的,也是村汉打扮的壮汉子,低头猫腰,在路边庄稼地里拔草,其中一个人,猫腰撅腚的时候,腰带上,就露出这个系着的小牌牌来,就是这个……”
阿混夸奖道:“老郝,好样的,你心思细密,干我们……干咱们这一行,倒是正合适。”
“不不不,哪里是什么细密,我是半路上走得急了,到旁边的庄稼棵子里去撒尿,正好赶上了。那个捡粪的,凑到拔草的人跟前,他们俩嘀咕起了悄悄话,可没想到,我当时就在旁边的庄稼地里撒尿,一下子给听了个正着。你猜怎么着?他们俩说的是外国话……”
“啊?”
“没错,就是外国话,虽然我听不懂,但一下子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日本话,这几个人,毫无疑问,是日本人化装的。想到这一节,刷拉一下,把我给惊得呀,简直是……把尿都给憋回去了。”
“哈哈……”瓜仔乐得一仰身躺在地上。
“这些日本鬼子,为什么化装成农民,出来拾粪、拔草?一定是有阴谋诡计,变着法儿地出来害人。我听方组长说过,咱们在这片地方,经常找鬼子的晦气,那么,这回鬼子象阴沟里臭虫一样,偷偷摸摸的捣鬼,是不是要给咱们下绊子呢?”
“对,你想得对。”阿混又夸奖道。
陈榆挠了挠头,他心里暗想:“人家郝大富,看模样也是个粗人,同自己一样,是个练武的出身,可是,听人家嘴里说的,头头是道,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动脑筋,象方组长那样缕着条条分析,怎么自己就不行呢?腊梅也总是责备……唉,还是我自己的问题,总是一根筋,不爱动脑。以后可得好好改改。”
草丛里,一阵微微响动,随着草叶摇晃,一只灰色大鸟,钻出草棵,飞向天空,陈榆童心大起,从身边抓起一段陈年苇根,扬手向飞鸟掷去。
几乎与他同时,郝大富也捞起一块土坷垃,甩向飞鸟,两人姿势一模一样,陈榆用的袖箭技,郝大富用的飞刀法,只见那只鸟刚刚起飞,尚未展翅起速,便翅膀一扑愣,仄着身子跌落下来。
瓜仔一声欢呼,跳起来飞跑过去,钻进草丛里,阿混鼓掌大笑,“好,好准头,两个武功高手,今天聚在一块儿,可让我们开了眼了。真是箭无虚发。”
瓜仔手里抓着那只鸟,钻着芦苇丛跑过来,嘴里兴奋地叫道:“好肥的大鸟,这是水窜鸡,一会烤熟了吃。”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天已过午,大家都没吃午饭,经过一上午战斗,已经是饿得前腔贴后腔了。阿混催促郝大富,“老郝,你接着说,那个……假拾粪的鬼子,后来怎么了?”
“好,我当时想啊,这里就他们俩,孤雁离了群,被我撞见,可别放过了,于是,我也顾不得撒尿了,琢磨着突然冲出去,拿刀劈了这俩货,可是,偏也凑巧,那个拾粪的家伙,也内急了,穿着庄稼地,走过来撒尿,他迈过玉米垄,突然发现了我,吓了一跳,刚解开裤子,赶紧往起提。”
瓜仔正准备烤鸟,也停下手,侧耳听郝大富讲述。
“这时候,我已经把裤子提上了,伸手抻出背在后面背囊里的战刀,那鬼子,可真是精得很,‘哇呀’一声怪叫,一边提裤子,一边往外跑,我在后面,提了战刀就追。”
“追上了吗?”陈榆听得直攥拳头。
“没有,”郝大富遗憾地摇了摇头,“庄稼地里跑得慢,我举着刀窜出去的时候,那个家伙已经跑到拔草的鬼子跟前,我上前挥刀就砍,那家伙,身子也挺灵便,躲得也利索,几刀全砍空了,倒是那个拔草的,被我两刀削破了衣服,呶,这个黑牌牌,就是那时候被我打落,掉在地上的。”
“嗯,这俩鬼子能在你刀下逃生,也算是有两下子。”
“鬼子功夫不错,看身法,象是空手道,我劈了几刀,全没建功,心下着急,正要再使几式泼风刀法,那俩家伙却没有心思恋战,一左一右,分头便逃……”
“哈哈,难怪,人家怎么会有心思跟你恋战?”
“就在这时候,却情势不对了,我看见远处跑过来好几个人,虽然都穿着破烂衣衫,但显然不是农民,我心里明白,鬼子的援兵到了。我暗叫糟糕,这回,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这一下子情势逆转,我三十六计,拔腿就跑……唉,再往后,说起来就更丢人了,我一路逃跑,人家一路在后边追我,一边追,一边开枪,我也不敢到后水峪去找方组长了,把鬼子引进村里,那可怎么好……”
“对,老郝,你不但武功好,胆子大,而且也有谋略。”陈榆不住点头,虽然比武赢了,但心里对郝大富越来越佩服。
“咳,这算什么谋略?我让人家追得呀,这叫一个败兴,简直就跟丧家狗似的……左拐右拐,东绕西绕,就一直跑到这里来了。说实话,当你们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鬼子追上来了,瓜仔,也真怪了,那个拾粪的鬼子,长得就跟你一模一样,你说,我还能不把你们当成鬼子兵吗……”
太阳西斜,明媚的阳光透过苇丛,照得眼前的草地苇枝白花花的。一片片苇花随风摇曳。
瓜仔忙着寻找枯柴,划拉了一堆苇枝苇叶,准备架火烧烤。阿混说:“别烧了,咱们快走吧,得跟王哼去接头。”
“好吧,唉,真饿了。”
一说饿,几个人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