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满家镇上跑进两匹快马,两个穿军装的和平军士兵,乘马直闯进镇里。这两骑马轻车熟路,一直驰向镇里最宏伟阔绰的满家大院。
满家的黑漆大门敞开着,两个家丁,拿着扫帚在门前打扫落在地上的枯叶,骑马的士兵勒马停下,并没把马拴在上马石旁的栓马桩上,而是直接上前向家丁询问:“满虎生回家了吗?”
满虎生是满家大公子,在南京城里当兵,怎么会突然回家?家丁莫明其妙,“没有啊,您二位是……请等一下,我们进去通报,老爷在家里呢,您稍等。”
“不用了,真的没回家?”
“真的没有啊,怎么了?”家丁看着两个士兵脸色不善,有些后怕,正要扔下扫帚进门去禀报,两个士兵却不再问话,转身骑上马,一溜烟地跑向了镇外。
等到满二公子陪着满老爷闻讯出门察看,早就不见了士兵的人影,爷儿俩都是满腹狐疑,反复询问家丁,却也没有太多线索可循,难道满虎生在城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即刻进城,看看你大哥到底怎么了。”满老爷脸色有些忧郁,吩咐二儿子。这年月,形势一日三变,谁知道哪块云彩遮了太阳,便会下起雹子来砸到头顶?不得不小心啊。
“好,我马上去。”满二公子匆匆跨进大门,去马棚里牵马。
二儿子刚走没一刻钟,有个乡自卫团的队员,来到满府,向满老爷报告:“老爷,有点儿情况,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满老爷心里一沉。
“镇外边儿的客栈里,来了两个便衣客商,本来嘛,我们也没太在意,每天住店的客人你来他走,也没什么稀奇的。但这俩人……是日本人。”
“啊?”
“老爷,幸亏我们心细,这俩奇怪的客人,跟店伙、跟别人说话,全都是说中国话,官话说得比我还好呢,可他们俩互相悄悄说事的时候,却是露了马脚,您知道,咱们客栈里的伙计,都是您亲自挑选的,心细得就跟针尖似的,暗地里就注意上了,一点错也没有,他们俩说的是日本话,什么‘伊里瓦死’什么的,当然我们也听不懂……”
“他们俩还在客栈?”满老爷睁大了眼睛,平常不离手的两个圆铁球,也扔掉不玩了。
“怪就怪在这里,”这个自卫团员一拍大腿,“他们在客栈呆了一会,就去找村长了。您想想,他们找村长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把您给绕过去了么?”
满家镇里的一切事务,都由满老爷把持着,村长只是个听吆喝的角色,若是真有日本人来此公干,绝没有绕过自己,去找村长的道理,这俩人……是不是客栈里的伙计或是这个自卫团员搞错了呢?满老爷背着手转了两个圈,思前想后,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去村长家察看察看。同时吩咐自卫队员:“你赶紧召集弟兄们,把镇里镇外,多放岗哨,小心察看进镇出镇的人员,把路口都给把守住,但是不可冒失。”
“是。”
满老爷安排一番,带了两个家人,大步流星,直奔村长的家。
前些天,听说南京城里,闹得天翻地覆,爆炸、抓人,全城鸡犬不宁,这也难怪,眼下前线战场上,打得热火朝天,双方军队死伤惨重,这里虽然成了日军占领区,但形势远远没有平静,国共两党,都在翻云覆雨,在这个险恶的战争年月,哪里有敌前、敌后?处处都是战场,稍不小心,便有灭顶之灾啊。
村长家离满家不远,满老爷三晃两晃,便赶到了。可是,村长告诉他,刚才确实来了俩客人,可是他们问了几句话,就又离开了。
“他们都问了什么?”
“嗯,这俩人也真奇怪,”村长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苦丧着脸说道:“他们问,满大公子最近回过家没有,我对他们说,你们去问满老爷啊……可他们不听,还问我,满家最近有什么活动……不不,满爷,我可什么也没说,您也知道,咱们俩几十年的交情了……”
“你别怕,有什么是什么,”满老爷安慰村长,“他们到底都说什么了,你说清楚就行。”
“嗯……唉,您瞧我这记性,时间一长就忘了……不不,他们就是说,满公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悄悄回家了,也算不了什么,满爷您全家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说过什么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咳,其实,我也知道,您和什么哪个党,也扯不上关系……”
村长满头大汗,越说越乱,满老爷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心说:“坏了,这里明摆着是有事啊。”他恨不得打村长俩耳刮子,但眼下事情复杂,不可意气用事,他尽量压低声音,问道:“这俩客人,到哪里去了?”
“不……不知道。”村长瞅着满老爷满面怒容,眼里喷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顾象卜浪鼓一样摇头。正在这时候,有个自卫团员急三火四地跑过来,“报……报告满爷……有人人、人人……”
“别急,你慢慢说。”
“两个,两个……骑着自行车,这这……这……”这个自卫团员平时有些结巴,一着急,更加说不出话来,满老爷满头青筋乱蹦,却又急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安慰他,“别急,没事,你歇会再说。”搞了半天,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是两个骑自行车的人,进了镇公所里。
时下平常百姓,没有骑自行车的,只有城里的特务队,或是个别富户子弟,才骑得起自行车,这俩人在这个敏感而微妙的时刻,骑着自行车来到满家镇,他们是什么人呢?
这俩人,正是丁义和阿扁。
丁义驮着阿扁,大摇大摆地沿着公路,来到满家镇外,发现镇里果然象丁义说的那样,村口路边,都有岗哨,镇里的自卫团员,象做战斗准备,持着长枪短枪,沿着街口穿梭,整个镇里如临大敌。阿扁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丁义说的话是顺嘴冒泡,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义悄悄对他说:“别怕,这是弟兄们搞的。”
“哦,”阿扁明白了,冲丁义伸伸大姆指。同时心里对这个大名鼎鼎的“鬼难拿”更加佩服。
俩人刚进街口,下了自行车,正在四下打量,很快有两个自卫团员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两位,从哪儿来,有何贵干?”
“没事儿,路过。”丁义大大咧咧地说。
这俩团员瞅瞅丁义和阿扁,丁义一身白衫白褂,戴着一顶时髦的马拿马草帽,看上去象个便衣特务。旁边的阿扁穿戴寒酸,象个穷汉,但一双贼眼滴溜溜放光,东张西望,十分可疑,八成是化装的。
“二位,”自卫团员得了满老爷的吩咐,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说:“请,请到镇公所里用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