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今天是鬼节,西陵县城内呈井字型的三条横街与三条纵街上,到处都能嗅到一股蜡烛烧尽的气味。当夜风掠过时,也能看到街面上纷飞着纸钱烧过后残余的灰烬。
鬼节之夜,不宜外出。所以人们烧完祭拜先人的香蜡纸烛后,便各自回家歇息,林尚武午夜时分跟随县长徐清风走出县公所小楼时,街面上已经看不到半条人影了。
现在二人外出,并非为了提审杜伦强,而是为了把杜伦强办成铁案,搜寻更多的证据。
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杜伦强的家。
只要能够在杜伦强家里继续找到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当然,银元的事儿,是天大的秘密,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出了林尚武这个自己人之外,徐清风并没带其他人一同前往。
杜伦强住在一幢小平房里,没有妻眷,也没有仆人,平日里开销并不大,似乎也从未见他有过奢靡的享受。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没钱,说不定他把那笔钱藏了起来,等着某日退休后再换个地方慢慢享受。
抓捕杜伦强归案的时候,林尚武已经扣留了杜家的房门钥匙,所以他很轻松地打开门,找到油灯点燃,才情徐清风进了杜伦强的家中。
油灯的灯光不住摇曳着,徐清风朝室内环视一眼后,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搜!”
林尚武是追踪抓人的行家里手,擅长搜索证据,在杜伦强家中搜索物证,自然也是得心应手。他熟练地翻箱倒柜、卸下床铺、拆开天花板,敲击每一根房梁、每一块墙壁。
不过,忙碌了半个时辰之后,林尚武似乎什么收获也没得到。他略微垂头丧气地对徐清风说:“徐县长,对不住,我没找到藏钱的所在。”
徐清风冷笑一声后,道:“就算杜伦强只是幕后黑手使的一把枪,也肯定得了不少赏金。印在那笔银元上的赤红火漆,不用特殊药水,是洗不掉的。而那种特殊药水,只有省城的钱庄里才有,而且全被封存了。我就不信杜伦强能让这笔银元不翼而飞人间蒸发!哼,就算把这间屋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银元找出来!”他忍不住使劲跺了一下脚。
就在徐清风跺脚的一刹那,地板上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喀嚓”一声,木制的地板竟然断裂了,露出下面的一个小小的孔洞。徐清风的半只脚后跟,已经陷入了孔洞之中。
刚才林尚武搜索房屋的时候,也曾经仔细检查过地板,只不过出现孔洞的地方,刚才徐清风一直站在这里,所以林尚武忽略了。
“咦!”徐清风拔出脚后跟之后,低头望了一眼,竟发现地板的孔洞里,有一根木头扳手。他弯下腰,扭了一下这木头扳手。这时,奇异的事发生了。
地底传来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似乎有机簧正在运转。
片刻之后,他们脚下的地板,竟然裂开了一条缝,然后一条朝下的台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是地窖!暗藏的地窖!”林尚武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徐清风咧嘴一笑,道:“走,我们下去看看!且看杜伦强究竟在地底藏了什么秘密。”
地窖是一个长一丈宽一丈的黑黢黢的密室,林尚武秉着一支长长的蜡烛,跟在徐清风身后,走入了地窖之中。
地窖里,放着三口水缸。
不过,水缸里没有水,里面全是银元。
每块银元上,都印着赤红色的火漆。
“哼!我就知道杜伦强把银元全部藏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徐清风冷笑道。
林尚武也傻了眼,他大概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元。他喃喃道:“每口水缸里,起码能装盛几千枚银元。三口水缸加起来,应该有一两万枚银元吧。”
而这时,徐清风却敛住了笑容,陷入沉思。
“徐县长,您在想什么?”林尚武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清风抬起头,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他凝视着三口水缸,忧郁地说道:“两年前,省城钱庄兑付给那些保皇党人的银元,足足有三十万枚。而这里,最多只有两万枚。”
“这么说,杜伦强还在其他地方也藏了银元?”林尚武问道。
徐清风却摇摇头,道:“杜伦强毕竟跟了我两年,我自认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他是个贪财的人,这些钱已经够他用一段时间了,但他却为了夺取西门雅的雅苑私塾,决意杀死自己的亲舅舅。如果他真有三十万枚银元,只怕他根本没必要再铤而走险夺取私塾。”
“您的意思是……”
“看来,杜伦强只是一把枪而已,在他后面,还有隐藏着的黑手。”
“……”林尚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清风垂下眼帘静默片刻后,眼皮突然翻开,道:“看来,我们不能继续深挖两年前的那桩血案了!要是杜伦强供出背后黑手的身份,只怕我们都会完蛋!我们提审杜伦强,事情只能围绕着城内那十九位肺痨病人的死亡事件,绝不可以提到银元与两年前的血案。”
“嗯。”
“还有,林队长,你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逼杜伦强承认就是他在铁锅的血里投了毒!”
林尚武应道:“没问题,在我的手下,没人能撒谎!”
徐清风再次以深邃的眼光注视着林尚武,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撒不撒谎的问题!就算撒谎,也得让他承认!这是必须的!”
林尚武明白徐清风的言下之意了。
就算铁锅的血里,不是杜伦强投的毒,也得让他承认是他投的毒。
整桩事件,只能到杜伦强为止。
见林尚武会意,徐清风友善地拍了拍林尚武的肩膀,又指了指地窖里的三口水缸,说道:“这笔银元,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三口水缸,一口归你,令两口归我。等砍了杜伦强的脑袋,你先辞职,带着银元离开。出了本省,就再没人知道火漆这件事了。而我则会另觅良机挂掉官印,也去外省享受余下的人生。”
林尚武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声呼喊道:“谢徐县长大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