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戴良
戴良从一场悠长的梦中醒来,他的精神和肉体在梦中自由驰骋。梦中的一切在他醒来瞬间,便倏忽消失不见,似乎随着梦中的自由驰骋而去,再不会回到他的精神和肉体里。也正是在这瞬间,戴良的精神和肉体回归理智。
他的自由不在了,二十年的逃亡生涯终于结束。
他坐起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房间,身下一铺柔软草绿色行军床。
房间不大,甚至比他藏身的洞穴还要窄小,但它充满了文明的气息和舒适的味道,整洁而明亮,许多摆设熟悉又陌生。他一眼便瞥见前方挨着墙边放置的一张白色方桌上整齐地码放着几件干净的衣物,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裹身多年的道袍早已被人脱下,换成干净的浅色宽松睡袍。他想起被抓时的细节,四天前,那日天气出奇晴朗,在他走出藏身的山洞要准备午饭时,几个壮汉突然而至。激战瞬间爆发。来人个个武艺高强,他拼尽全力击倒围攻上来的几个壮汉,却被开始时站在一旁的一个年轻人几招踹倒,束手被擒。
戴良内心此时无比平静,在他被擒住那刻,他似乎感知到了命运的归途。从哪开始,就从哪结束。他闭上眼,像过去很多年那样盘膝打坐,任由心湖平静无波。
廖忠凡站在监控室的监控显示屏前,看着屏幕里戴良的举动,吩咐身侧的秘书江言,“给他送饭。要道士吃的。再准备一套衣服,也要道士的。”
“是!”江言受命转身离去。
廖忠凡眉头团蹙,若有所思,吩咐监控室的属下说:“时刻监视他,一有情况立即报告。”
X调查局地下深层机密会议室,局长廖忠凡和六个处长环坐于椭圆会议桌。每个人都表情严肃,气氛也同样严肃紧张。廖忠凡坐在首位,顾云梦和沈飞分坐局长两侧,显示出他们在局中仅次于局长的地位。其他几位处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廖忠凡,等待训示。
机密会议室在X调查局地下三层,只有一部电梯与外界连接,而这部电梯设置在局长办公室门首一侧文件柜后的密室内。有权进入机密会议室的只有局长廖忠凡和六处各处正职处长,调查局其他工作人员非局长特批没有资格和权力进入。廖忠凡的贴身秘书江言也不能例外。机密会议室空间开阔,设施完备,功能齐全。建设初期就兼顾会议、监控和指挥的功能。会议室内格局紧凑实用,中间是会议桌;门首两侧,一侧树立一排文件柜,另侧墙壁是一面巨大监控显示屏,可以随时随地监控调查局的每个角落。可以说,机密会议室在X调查局代表着权力和核心,密级仅次于机密档案室。而颇为讽刺的是,机密会议室在X调查局的历史上几乎是消失的存在,最近的一次局长和全体处长齐聚会议室还是在十一年前。而彼时,顾云梦远在国外,沈飞还没有进入调查局。其他处长有几位还没有进入机密会议室的资格。
廖忠凡轻咳一嗓,瞥向沈飞,开口道:“六处处长沈飞想必大家已经认识了。沈处长不负重望,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成功抓捕原一处处长戴良。”廖忠凡稍顿,示意顾云梦打开监视屏。环坐于会议桌两侧的其余人则随即目光转向屏幕画面,只有沈飞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
巨大的屏幕里,现出一间窄小的房间,水泥地上,道士装扮的戴良正盘膝打坐,闭目凝思。俨然就是一个修行的道士。屏幕的侧下方摆放着一份显然没有动过的饭菜。
廖忠凡扫视一眼画面,转向几位处长,说道:“除了云梦,各位对戴良都不陌生。怀真和戴良还是生死之交,交情不浅。其他几位也都了解戴良。”
“是啊。”被称怀真的中年男人目光伤感,正是三处处长吴怀真。他似乎毫不避讳这段历史,娓娓道来:“当年,他是处长,我是侦查员。他总是身先士卒,像兄长一样照顾我们几个年轻人。我们就像亲兄弟。这二十年来,我一直认定他死了。可是没想到今天会这样见到他。”
“戴良可是硬骨头!不会轻易吐口。”五处处长霍少峰声音沙哑,右颊处一道刀疤格外显眼。
廖忠凡没有回应,目光扫向霍少峰身旁的二处处长祁远哲。祁远哲气质儒雅,学者风度,是著名心理学家,兼任某所高校全职心理学教授,精擅心理分析。
祁远哲说出自己的困惑:“当年戴良失踪,我就觉得他没有死。我心里一直有个谜团,戴良为什么要逃匿?他是唯一见过X的人。即使一时大意,失掉X,局里也不会对他进行太多惩处。顶多戴罪立功,还是要委以重任。现在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事情就更出乎我的意料了。当年廖局长和我都觉得戴良一定是得到X的秘密才萌生叛意。现在我不确定了。”
霍少峰接道:我不确定撬开戴良的嘴,就能找到X。”
廖忠凡问:“霍处长有什么根据?”
霍少峰沉吟道:“戴良在部队十几年,最重视荣誉,视如生命。当年在调查局也放不下军人身份。戴良能舍弃视如生命的荣誉叛逃让人匪夷所思。你们现在看看他,哪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吴怀真插言道:“少峰说的对。当年我对戴处长的叛逃也百思不得其解,没有理由啊!他被X杀死才最可能。现在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太不可思议了!X为什么没杀他?当年追踪X我也有参与。戴处长一个人独自追踪X三天三夜,他失踪前给我打电话,让我和同志们迅速增援。电话里,他明显很紧张。告诉我地点后就挂了电话。等我们赶到果子岭,戴处长就不见人了。我们连夜在果子岭周围五十公里范围一草一木地搜索,第二天局里派来增援又扩大范围找了整整三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在果子岭戴良是怎么躲避搜捕的?当时我们距果子岭的曲线距离只有不到五十公里,从我接到电话赶到果子岭只用了两个小时多几分钟。果子岭三面是山,一面悬崖。上果子岭只有三面山道,为了保险我和同志们从三条进出果子岭的必经之路分头包抄。夜里只有月光和星光,行动非常困难。这段山路就摸索走了一个半小时。除非有神助,戴良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逃出果子岭。”
一旁没有发言的四处处长柯子辰突然说:“会不会是X帮他呢?”
霍少峰反驳道:“绝不可能!戴良现在被我们抓住了,就证明X和他不是一伙的。如果是,这神秘的X为了保护自己,会让我们抓到戴良吗?再说,难道X也有通天之力?我不相信!”
柯子辰默然。片刻,突然一本正经的问霍少峰:“那霍处长以为X又是怎么逃出果子岭?!”
霍少峰冷冷回道:“我们还是先搞清楚戴良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X,或者根本就是他胡说!”
廖忠凡面色陡变,冷言道:“霍处长,你的意思是X调查局四十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了?!”
霍少峰陡惊,额头冒出数道冷汗,解释道:“局长,少峰不敢!我只是认为戴良背叛也许是个人原因,发现X只是他制造的假象。”
沈飞突然睁眼,说道:“我也觉得戴良逃匿是个人原因。至于为什么?只有他自己能说清楚。在这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他就在各位眼前。”随后,又闭上眼,仰靠椅背,继续养神。
始终没有声息的顾云梦若有所思地忽然道:“戴良会不会当时根本不在果子岭?”
祁远哲接道:“不会。戴良叛逃是突发,不是预谋。”
廖忠凡对顾云梦解释道:“戴良失踪前,他的妻子和女儿都由局里派人照顾。失踪后,局里对他的妻女进行了长期监控和照顾,直到他的妻子因病过世。戴良是个重视家庭的人,十分爱他的妻子和女儿。如果有预谋,必定先安排好妻女。所以他的叛逃是突发,不是预谋。”
顾云梦又问道:“既然这么爱妻子和孩子,戴良为什么不回来找她们?”
沈飞眯眼哈哈笑道:“顾大处长,你该去问戴良。他现在就在你面前的屏幕里。”
顾云梦没有理会沈飞,继续问道:“局长说直到妻子去世,戴良都没有出现。那他的女儿呢?”
廖忠凡怅然叹道:“戴良的妻子胡芸死后不久孩子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顾云梦愕然。
祁远哲微微一笑,风度儒雅,说:“沈处长一语中的。只有戴良才能回答我们的这么多疑问,但戴良会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吗?我看戴良一心求死。从一个死人嘴里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廖忠凡蹙眉,说道:“老祁说的对。戴良被抓后就绝食绝水。但他不能死,也不能不开口。诸位有什么良策?”
沈飞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会去找一个小姑娘。”
顾云梦冷呛沈飞:“沈处长不必麻烦,我们不会再花二十年时间去找一个女孩儿。”
祁远哲笑道:“可以造一个戴良的女儿,但要有合适的人选。”
柯子辰拍手大赞,“祁教授高明!妙计!妙计!”
廖忠凡听罢,略作沉思,说道:“既然老祁出此计策,具体方案就由你制定,只给你三天时间。要天衣无缝,不能有任何纰漏!至于人选,云梦手下调查员多,找一个合适的出来。怎么选你和老祁商量。计划代号就叫D计划。”
二人受命分别称是。
一旁闭目养神的沈飞眉头微锁,欲言又止。这幕被顾云梦看到眼里,柳眉低垂,避过沈飞。
吴怀真小心翼翼地问廖忠凡:“局长,戴良现在怎么处置?”
廖忠凡回道:“先关着,三天后提审,在座的各位都要参加。老吴这么关心昔日上级,有时间去劝劝他。”
吴怀真窘迫地回道:“戴良不会听我的,他做出这种事,又这么多年不见,我和他早已形同陌路。”
廖忠凡和颜悦色道:“怀真不要多虑,下午你就去看看他。这是任务。和他叙叙旧,劝劝他,不要不吃不喝。他绝情绝义,局里不能绝情不仁。”
吴怀真低声应道:“是,局长。”
会议很快结束,廖忠凡先行一步,其他人先后离开机密会议室。
柯子辰缠住祁远哲,竭尽奉承,一块离开会议室,对顾云梦则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她是瘟神。顾云梦倒无所谓,抢在沈飞前独自走掉了。沈飞和霍少峰、吴怀真三人彼此简单寒暄几句,共同最后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