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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市区的夜晚总是很精彩，尽管这个时候，路边的商铺都已关上了门，但巷子口仍不时飘来食物烤熟的香味。

　　走在周平身旁的朴智妍披了一件蓝色的加绒外套，吞咽着口水。

　　“刚才没吃饱么？”周平顺着朴智妍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摆满烤串的路边摊。

　　“嗯。”不知什么时候朴智妍放下了自己扎起来的苹果头，原本翘起来的头发盖在额头上变成了三七分的刘海，短短的，很可爱。

　　“刚才你就不应该和江老师客气，多点些东西，反正都是他请客。”周平停下了步子，此时他们离那家十字路口的牛肉面店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距离。

　　“不擅长和不熟的人相处。”朴智妍说道。

　　“我也是。”不知为什么，平时周平见了同龄的女孩子说起话来总会有点别扭发涩，但和朴智妍在一起却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好像很多地方我们都很相似。”

　　“比如？”

　　“都喜欢听音乐，都喜欢猫，都不喜欢周末的补课。”周平双手插兜，耸肩打颤了一下，秋夜的弄堂风还是有些冷的，“虽然我们两人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我们俩个是不相同的。”

　　“那是什么？”

　　“对自己不喜欢事情的态度。”周平选了三串排骨、两串豆腐片、一串西兰花递给烧烤小贩，继续说道，“我是那种对什么东西不喜欢就下意识的和它保持距离；但你不一样，尽管有些事情你很讨厌，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是有益的，你就会强迫自己去做。”

　　“才不是。”朴智妍接过周平递来的那串烤好的西兰花说道。

　　周平没有马上反驳，而是看着朴智妍囫囵一口地吞了半串西兰花，随后说道：“就像是你现在吃的西兰花串。上次我在牛肉面店吃面，老板娘告诉我你在她家吃晚饭的时候，总会勉强自己把西兰花吃下去，然后再跑到厕所吐出来。”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周平夺过朴智妍手里的西兰花串，自己吃起来，“如果做什么事情都顾及别人，那未免也太累了吧？”

　　大抵是灯光的原因，闹市区的夜空显得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翳。高高架起的电线杆拉扯着错乱无序的线，更加遮住人们的了视线。偶尔会有人站在城市中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抬起头仰望夜空，但他们随后便会低下头看向那被路灯照的发亮的水泥路面——城市中的每个人都在自己周围筑起高高的墙，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掩藏在墙体之内，用厚厚的墙壁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很开。

　　我们多么像躲藏在井底的青蛙，厌倦和嫌弃自己头顶那片狭窄的天空，殊不知并不是天空狭小无趣，而是我们自己将自己困住了。

　　“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诶。”朴智妍侧过身子看着周平的侧脸，目光斜斜向下，她身后的霓虹灯光模糊在街角的夜色之中，星星点点，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不过和你呆在一起，这种约束感总是很薄弱，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不擅长去迎合别人，也就是懒吧。”周平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印着中国国旗的黑色T恤，皱巴巴的，洗洗穿穿貌似已经有一年了，除了这件T恤之外周平只有一件白衬衫和M高中的校服，再没有其他衣服。

　　“那这样看来，稍微懒一点，也挺好的嘛。”朴智妍拿过周平递来排骨串和豆腐片串美滋滋地吃起来，两颗白白的小兔牙从红红的唇中跳出来，颤颤的，一副没有顾虑和防备的样子。

　　“还要吃么？”

　　“要。”

　　“老板再给我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周平不停地拿烤串递给烧烤师傅，弄得烧烤师傅手忙脚乱。

　　但这小小的烧烤摊除了周平和朴智妍之外还有一个男人——他脊背挺得笔直却低垂个头，一身破旧的皮夹克连拉链都拉不上，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耳朵。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他还算得上眉清目秀、白面无须，但是他的左眼上有一条五厘米的疤、从眉毛一直延伸到鼻梁，这伤痕外浅内深，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中后造成的。

　　“找你钱，一共九十九块。”那男人就买了一串烤年糕却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烧烤师傅一边烤着周平递来的烤串，一边在柜子里找零件，一不小心，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掉了下去，顺着排水沟一直滚到了大马路。

　　还没等烧烤师傅从柜子里再拿出一枚硬币，那男人便径直追着那枚滚动的硬币跑到了大马路上。

　　黑衣、黑裤、黑发、黑瞳，他像是从黑夜中诞生一般又融入黑夜之中，弯下腰、动作迅速地捡起了那枚躺在马路中间的一元硬币。

　　然而一辆大卡车从前面的十字路口拐了进来，明晃晃的转向灯打在了那男子的背上、刺得周围的行人都睁不开眼睛，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急促的喇叭在他身前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男子不慌不忙的站起了身子，看着手中那完好无损的一元硬币呆立在那里。

　　“没事么？”卡车上的司机探出头来问道。

　　“没事。”男子将那枚一元硬币塞回破旧皮夹克的口袋里淡定地回道。

　　“以后小心点，别突然跑到大马路上。”司机见他没事，便赶紧把责任推掉。

　　“你也是。”男子低垂个头，双手插兜，略微翘起的唇伴随着脸上的肌肉不断地变幻着弧线，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但如果有个人贴着他脸仔细瞧便会发现，他既不在哭也不在笑，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动过，动的是他左眼上那道疤，那道狰狞的疤。

　　“果然还是钱最重要，没有什么比钱还要重要的了。”被疤痕深深嵌入的左眼闪烁着诡谲的光，这光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他周围的世界都开始扭曲的错觉。

　　那男子“咻”的一声在卡车前面的地方位置消失了，但却没有人注意到。

　　行人们继续在路上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在平凡日子里发生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

　　但是在另一个巷子里，一只黑色的独眼猫踩着肮脏发臭的垃圾，脖子上系着的LK徽章像铃铛似的摇晃个不停，随它一齐消失在浓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