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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神庙中只剩下一只老猴和一只小猴。
“你真想听。”白毫老猴看着小炫的眼睛说道。
“嗯。”小炫点了点头。
“说实话,后面的故事是我每晚的噩梦,想忘都忘不掉。”白毫老猴用手指沾了沾圣泉水,抹在小炫的额头上。
说来也是奇怪,每次有小猴受伤,老猴都会用圣泉水给小猴疗伤。但老猴却从来不用圣泉水涂抹小猴的额头,哪怕小猴的额头受了多重的伤。
而小炫感到自己的额头上凉凉的,这种奇妙的感觉不是用泉水涂抹在身上其他地方所能比拟的。
它像是点明寂夜的月光,又像是剥开迷雾的清风……
———cut————
梦的开始,是少男少女跌入情人崖的那一刻。
恋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被湍急的浪搅动。
本应象征着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发结,此时却变成了加速死亡的绝命绳索。
生命和爱情,谁更可贵?
这是千百年来争论不休,却又没有结论的难题。
死又是什么感觉呢?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肯定想过,但它却是不能、也不可能想象出的恐怖感觉。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能思考、甚至是周身所有全都化为零。
那沉入压抑得快要窒息的海底,却又能看到透着光亮海面的查莫洛少年想道。
不想死,我不想死!
生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在这濒死之际。
那一脸安详地拖着自己坠入死亡深渊的少女面孔,此时正给他无比的恐惧。
昔日的可爱恋人,此时已化为阴影中那面容狰狞的死神。
不想死,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在窒息的前一刻,他闭上了自己湛蓝的眸子,脑海里出现一个低沉、慵懒的男声。
“你想活?”那个男声说道。
“嗯。”查莫洛少年回道。
“我可以救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会给你一把剪刀,你要剪断自己和少女间绑在一起的头发——如果在中间的位置剪断,两个人都会沉入海底;你只有剪走少女的长发,你才能活下去,反之亦然。”
“这……”
“你没有时间了,我数到三,你必须作出决定。一、二……”
“我要活!”
猛然间,查莫洛少年睁开了眼,他手中握着一把模样很普通的剪刀,交叉的刀刃暂停在少男少女纠缠在一起的长发中央。
“剪!”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脑海中的男声,只觉得一声令下,剪刀便移到了少女的发尾。
“咔~擦~”
剪断了少男少女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剪断了人世中最真挚的爱情;
剪下了抛弃誓言选择独自苟活的少年、剪下了一脸不可置信和眼神失望的少女。
刹那间,一丝悔意闪过查莫洛少年的脑海,他试着去抓住下沉少女的衣衫,却只能让海水从指缝间溜过;少女怨恨地想要揪住少年的衣袖,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阻开了。
少年浮出海面,少女沉入海底……
劫后余生的查莫洛少年爬上了一块被海水包围的巨石,而他脑海中那个低沉、慵懒的男声却一刻都未停歇。
“你是谁?”少年被这诡异的男声折磨得头痛欲裂。
“一个喜欢看人世间的情感纠葛,想死又死不了的无聊存在罢了。”查莫洛少年脑海中的男声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神吧?”
“神可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查莫洛少年将那段恋人的长发拥入怀中,闭上眼——全都是那一脸不可置信和眼神失望的少女。
“你不相信?”那个低沉、慵懒的男声轻蔑地说道,“那我就给你看看我的力量。”
话音未落,原本空无一物的海上巨石赫然出现了一座神庙,而查莫洛少年怀中紧紧搂着的少女断发则化为了神庙中央那连绵不绝的圣泉。
“这……”眼前的景象完全震惊了查莫洛少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神庙中的圣泉喷了他一身。
神奇的是,少年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就连胎记都消失了。
“这些都是给你的礼物,不过都是你应得的。”那个低沉、慵懒的男声默念了一段谁都听不懂的话语,像是远古的咒语,“至于代价,我已经拿走了,而且我也很满意。哈哈哈~”
查莫洛少年脑中回荡的男声消失不见,他闭上了自己湛蓝的眸子,旋即睁开——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然而那眼前的神庙和圣泉却切切实实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在空无一人的海上神庙呆了一阵后,查莫洛少年又回到了岸上。
还未等他享受陆地的踏实感,他就被少女的父亲和西班牙军官抓住了。
关入牢狱,经受严刑拷打,遍体鳞伤。
可他却死不掉。
这并不是因为少女的父亲和西班牙军官想慢慢折磨他,不把他杀死。
而是因为诅咒,那个神的诅咒——
每当夜晚他闭上眼入梦,他都会回到那间神庙,少女断发所化的圣水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让那坠崖后的噩梦一遍一遍在他梦中上演,并且越来越长;
每当天明他睁开眼醒来,他又会回到牢狱之中,重复着少女父亲和西班牙军官的残酷刑罚。
一个月之后,少女的父亲和未婚夫发现怎么折磨他都不死,就放出了他。
但他却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怪物。
生与爱,谁更重要?
蓝眸少年衣衫褴褛地从牢狱中走出,走到满是人的市集。
他满身新旧不一、或深或浅的伤痕与他倔强又略显青涩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更可怕的是,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剜出自己的心。
“无人可爱,我要这心有何用?无情可恋,我要这命有何用!”
少年将一颗嫣红心脏弃在地上,用脚掌踩碎,一路上鲜血淋漓、一路上惊叫不止。
他从日出走了到月落、从春花走到了冬梅、从青丝走了到白发,直到他走到了那断崖前,那让缘起又让缘灭的断崖前。
月色如旧,涛声如昨。
曾向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今我却是独影阑珊。
蓝眸老人想着、笑着、哭着,走到崖前、闭上眼、跳了下去……
———cut————
当小炫醒来时,恰好是日出之时。
白毫老猴坐在神庙的边缘望向那情人崖上那一对对看日出的情侣,幽蓝的双眸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你醒了。”白毫老猴没有转身也没有张嘴,就将话语传达到小猴小炫的脑海。
“嗯。”小炫走到白毫老猴的身旁,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我的故事,你都看到了?”
小炫点了点头。
“那以后你还去不去情人崖偷别人东西?”
“不去了。”
白毫老猴将小猴小炫抱在怀里,看着那被日出染红的断崖,安静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