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娄匐勒踱着步子在帐内来回走动,眼神似乎镇定,但似深深湖底的眸子中却闪现出一丝焦虑。朗坤坐在下面似乎有些不耐烦的道:“哥哥,匈奴秘史回来还需时日,那几个汉人等得了这么久吗?”
候娄匐勒瞥眼看了看他,未发一言,只淡淡一笑,朗坤搞不清楚他心理在搞什么鬼,自顾自嘀咕着。
“又说要杀那批汉人,现在又说可能会合作,这样反反复复的,到底行不行。”朗坤心理没底,先是得罪汉人,再跟人家联合得罪匈奴,这样的策略真的行吗?
“匈奴秘史的飞鸽来了。”从帐篷外不知何时蹿出一个人来,长袍黑发的,样子还有点丑陋,拿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条子,走进帐内道。
“怎么样?”候娄匐勒忽然转身像是来了兴趣,对进入帐内之人道。
“乌桓大举袭击匈奴。汉朝自南边,乌孙在西边,现在乌桓又从东边袭击,看来那汉朝公主说的没错,现如今却是我大丁令一血前耻的时候了。”那人眉飞色舞说的似乎十分兴奋。
“好。”候娄匐勒大叫一声,朝朗坤道:“立即点兵,择日开拔。”朗坤先是一惊,而后像是回过神似的,笑道:“是。”
“来人,将那几个汉人请过来。”候娄匐勒朝帐外大声喊道。
立即便有人去请了郑吉和冯姝过来,郑吉搀扶着冯姝,眸中焦虑越来越严重,待来到帐内,只听候娄匐勒突然对二人笑道:“我大军择日准备开拔,还望汉军为国之重事不计前嫌一同前往。”
郑吉听他此言先是一惊而后大喜,看了看冯姝,冯姝也看了看他,微微一笑。
三日之后丁令发兵五万,由丁令王领军三万与乌孙汉军一起共计八万合力击杀匈奴单于,朗坤领兵两万袭扰匈奴边境地区抢掠。
冯姝原本受了伤不宜千里行军,但冯姝坚持跟随郑吉,其他人倒也没有阻拦。一来郑吉担心把公主独自留在丁令太过凶险,二来冯姝也不愿意留在这,三来候娄匐勒也乐意冯姝离开,并且送了一辆极好的车给冯姝用。此车车轮高大,辅数至多。好在冯姝伤的不重,坐在这种车上倒也不至于伤了性命。
“这汉朝公主如此之美,大哥何不趁此机会留下,便是与汉朝和亲,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临行之前朗坤用丁令语对身边的候娄匐勒小声道。望着冯姝上车时倩丽的背影,不免觉得汉朝女子婀娜多姿比丁令女人的粗旷野蛮多了不少的风韵。
候娄匐勒眼望前方郑吉扶着的公主,正步履缓慢的上马车,大概由于马车太高的原因,也大概冯姝受伤的缘故,上马车显得有些困难,眯缝的深眸淡淡一笑,道:“堂堂大匈奴,竟差点毁在两个女人手上,这样的女人,你敢要吗?”转头朝朗坤看了看道。
朗坤一愣,而后两人相视淡然一笑,均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朝向那上车的女子身上。
眼前数万兵马皆金戈铁马,银刀在雪色映照下更显的阴冷,光芒。一个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骑在马上,号角一响,随着候娄匐勒在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沉重挪动着。
虽然坐在车上但身子越来越冷,挪了挪袍子披在自己身上,冯姝感觉十分不好。行军两天却没走多少,眼下正是到了右校王属地的时候了,冯姝想着自己不能拖累行军速度,便要求郑吉等人将其放下,好跟候娄匐勒尽快行军,以免耽误行进速度。
郑吉不放心,兵荒马乱加上公主又受了伤,此刻将她放在何处都是不放心的。冯姝见郑吉不放心,于是向他建议派人将其送到李陵王庭。李陵忠义不杀汉人郑吉是领教过的,冯姝这样建议,郑吉似乎安心多了,从高车内出来,郑吉思虑许久,皱着眉头。
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郑吉朝前面的人喊道:“乔木,你带领五百精兵将公主送到右校王王庭,一路保护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他这样也是没有办法,放在丁令实在不放心,无论对于丁令人还是丁令王都不放心,但对李陵却不同。
不知何时,相互敌对的人之间却生出不一样的信任,只是一战之间却拉近了信任,这是郑吉没想到的,也是李陵没想到的。
雪窸窸窣窣下着,落在金灿灿的马车上显得极为艳丽,冯姝掀开帘子,朝候娄匐勒略微躬身,而后在一群人的护卫下,离开了大队伍。
脱了缰的大队骑兵快马跃飞,郑吉不知道如果此战丢了公主他会怎么样,但他知道此战要是常惠全军覆没或者再次被俘,那么他们这些留在匈奴的人就算不死也将永远留在匈奴。而远在汉朝的家人也会因为他们而有可能遭遇灭族之罪。
丢了公主回头赢了大战还可以来找她,即便找不回,大不了郑吉一死了之,也不会连累家人连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连累常惠,甚至连累大汉。虽不知此战能否会赢,但此刻郑吉能做的似乎也只能是这样了。
冯姝没有跟随朗坤,朗坤进军的方向是李陵所在属地,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信任,又因大战在即,恐怕谁都不愿拖着她这么一个伤员吧。连累五百士兵守护自己而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冯姝多少感觉有些愧疚,但转念一想这样避开战乱未必不是保全他们性命的一种方式,说不定日后他们还得感激她呢。
一行人由于冯姝受伤的缘故因此行军极慢,慢的似乎成了一种观光似的。
壶衍堤单于原本是打算攻下乌孙的,对于一个实力并不太强的弱小国家,他堂堂大匈奴还是有能力攻破的,对于汉庭的突然出兵而且是大面积出兵他也是早有预料的,毕竟事发之始他要的便是汉朝的解忧公主。
然而令壶衍堤单于无法预料的是常惠竟然会带领乌孙兵马突袭匈奴,袭击右谷力王庭,并俘虏了王庭至上而下,从王到将数万人。这是匈奴的耻辱,更是他壶衍堤的耻辱。他决不能让这群人活着回去,他一定要让这群人死在匈奴,永无回朝之时。
天还在下着雪,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而且极其漫长,虽然攻击乌孙获得了一定成功,也俘获了一些乌孙贵族牛羊马匹等,但终究是由于匈奴局势而最终导致他功亏一篑放弃乌孙。
对壶衍堤来说这场战争绝不是为了一个公主而进行的,他要的是控制乌孙,让这个西域大国在匈奴掌控之下,而不是被汉朝所掌控。匈奴公主在乌孙王室的失败导致乌孙很有可能倒向汉朝从而东西南三面结合,匈奴危矣。
这种包围圈式局面的出现是壶衍堤极为害怕的,也是匈奴极为害怕的。好你个刘解忧,一个小小女子,竟然绕的天下大乱。壶衍堤心中不免一声暗骂。然而他更想不到的是另一个女子有可能会让匈奴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沦为他国奴隶。
壶衍堤带领的几万兵马一行行军速度极快,一路急行军连安营扎寨稍事休息都是极少的。
他现在有些焦虑,不仅仅是右谷力王庭被毁,而是他始终没找到常惠所带领的那批人到底藏到了何处?想到常惠壶衍堤极为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杀了他,或者不让他归汉,现如今放虎归山,反而危及匈奴,何其悔也。
更气恼的是,要不是那个女人从中做梗,苏武常惠一行人也不会返回汉朝。他现在对那个女人简直恨的牙痒痒。然而壶衍堤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在那个女人剑下,而且是一剑毙命。若是知道,恐怕会被“那个女人”--冯姝气的吐血而亡吧。
“启禀单于,发现常惠军所在位置。”一冀快马挥鞭而来,马上之人来的壶衍堤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
壶衍堤双眸一亮,突然来了精神,坐在马上向眼前之人问道:“现在何处?”
“离我军大概三百里左右。”马下卫士答道。
“好。”壶衍堤大喝一声,终于给他报仇血恨的机会了,看来长生天到底对他不薄啊。
“全军准备,前进。”壶衍堤右手向空中挥一挥,而后大声喊完直指前方。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匈奴骑兵对吗,金戈铁马,银白色铁甲映照着一片雪地,显得肃寒一片。
“右将军,夫人可已妥善安排?”常惠向乌贵看了看,问道。
“本将已经派遣一行人等护送夫人回乌孙。让他们顺远路返回,但愿不会碰到匈奴大军。”乌贵骑在马上看了看常惠,略带忧虑道。
眼下壶衍堤已经近在咫尺,双方都各自俘虏了对方国家的俘虏。按说是可以交换俘虏的,但常惠却不想打这一仗。因为壶衍堤带领军队人数超过他们好几万,在没有等到丁令军队之前,他不干贸然出击。即便是跑只怕壶衍堤也会在身后疯狂追击,那他们一样危险。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躲了,躲并等待援军。
令常惠没想到的是,壶衍堤这么快便找到了他们,而且似有穷追猛打之势。眼下乌孙举国被攻早已没了兵马,汉朝其它兵力又牵制着南线各路军队。丁令军队久久不致,常惠想着也许他们真的到了自置死地而后生的地步了。全军整军待发,装备齐全。
一群群骑兵裹着雪色向这边疯狂奔袭而来,手底下亮出的是一柄柄明晃晃的弯刀。匈奴大军到了,终于到了,终于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候了。常惠咬了咬牙,抬首眼望前方,定定注视着一群兵马向这边突袭而来。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他曾朝思暮想想要杀掉的男人,那个在他十九年匈奴生涯中不可能忘记的一个男人。他在等,他一定在等,等他常惠的出现,也许此刻他们谁也没看到谁,只看到前面不断拼杀的一些小将领。
至于真正的主将,大多是隐藏在身后做最后一击的,常惠不敢出动,并非怯懦只是在等,因为他相信冯姝,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之时,他便相信她不是一般人。
常惠带着一行人等躲在一个小山坡下面,银白的雪迹配上银白的铁帽,远处谁又能看到那到底是雪色还是一行人呢。
太阳出来了,壶衍堤骑着马,忽然看见远处闪着一点一点的光线,那是雪吗?白白的,不是,壶衍堤确定,如果是雪绝不会闪闪发光,只有金属器物在阳光照射下才会闪闪发光。那绝对不是雪,那是常惠的主力大军。壶衍堤心中暗暗一笑,有了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