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久别重逢时的欣喜么?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是饱经沧桑后的无奈么?
也有那么一点吧!
太复杂了,真的太复杂了,复杂到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走出赵家后,三人站在大门前并未马上离开,左家父子很是默契地陪着凌天感怀。
终于,待伤春悲秋的情绪渐渐散去,思虑好了的凌天于是嘱托他二人道:“左峰叔还有玉良弟弟,戏班子里平日事情多得很,我呀,精力有限,也顾不上太多,所以赵宅变卖一事,就全权交给你们了,玉良你就按照现在的市价处理即可,到时卖掉后,你拿五千两佣金。”
见左玉良侍父极孝,为人应该还算可靠,凌天这才放心将此等要事交由他处理。
左玉良听了凌天的话后,赶紧客气地表示此举乃自己心愿为之,无需报酬。
可凌天却极力表示:“这是应该的,你别太在意。”
接着,凌天又说道:“对了,如果有买家问起,你们就说赵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因从前万夫人喜欢听戏,如今卖房就是为了还夫人的遗愿,所得的银两是准备捐去支援八和会馆建设的。”
凌天做此善事一不愿留名,二不想被刻意宣传扰了自己的清净生活,因而她决定将这功劳归于自己母亲万希雅身上。
她知道如果娘亲泉下有知,知道女儿会这般决定也一定会支持她的。
与左峰、左玉良吃过便饭告别后,当日傍晚,凌天提着装有那件红色戏服的袋子再一次来到了天字码头。
夕阳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凌天的脊背,让她觉得好生舒服,她喜欢在这里眺望远方,那感觉就好像看到他乘着船归来一样。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静立了许久后,凌天准备离开了。
当她走至远处时,只听后面有人高喊道:“沈先生,等等我,等等我…”
由于这叫喊声好生响亮,因而凌天禁不住回头望去,却见远处两个人正向船舱内走去。
凌天一愣,恍惚间觉得这背影好生眼熟,可就在她张望着思量之时,船却开走了。
过了一会,那艘船已驶入了珠江之中。
凌天边叹气边摇头苦笑道:“我呀,真是个傻子,总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哎…可却每每都是徒劳…”
其实凌天并未看错,她瞧见的人就是沈念恩。
兴和商行的“兴源”号商船租期已到,这次沈念恩准备将其租赁给日本的商人松野一郎,于是这日他亲自坐镇前往日本横滨商谈此事。
可他的好友兼合作伙伴五金商人刘庆凡也想要搭乘“兴源”号前去日本,因而等了对方近两刻钟的沈念恩心有些急了,正要派人去找对方。
迟到的刘庆凡抵达码头后,便火速奔向“兴源”号,且连连向沈念恩道歉。
就这样,近在咫尺的凌天和沈念恩又一次不凑巧地错过了彼此,不知相会还要待到几时...
赵家房产公开售卖后,没多久,一位香港籍商人便来议价,他的名字叫做霍秉谦。
霍秉谦生在广州但幼年便随父迁居香港,其父霍曾是香港甸地洋行的大买办,他早年留英,毕业于爱丁堡大学,现年五十二岁。
霍秉谦的五官并不怎么出彩,可是凑在一起,乍一看还算舒服。
他宽额头,眉毛较平,眼睛虽不大,内眼角还稍有些下耷,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有神,甚至还略带几分俏皮感。
他主要从事酒楼餐饮行业,其创办的陶然居去年刚刚扩展至广州,因急需理想的栖身之所,霍秉谦早就盯上了这闲置已久的赵宅,可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卖家。
咦?霍秉谦的名字和身世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哦,原来他就是霍秉勤的亲哥,方衢耀的表哥。
出来广州时,方衢耀的学历就是照他伪造的。
起初,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霍秉谦本想将价格压至更低,可听说这栋宅院是为了还人心愿且卖后所得银两将用于投入八和会馆建设,因而身为戏迷的他不得不陷入了沉思当中。
去年,霍秉谦刚来广州不久,闲来无事时便去了天兴戏班听戏,可当场就对正上演的《桃花扇》着了迷。
而戏中李香君的扮演者就是凌天,她风华绝代的容色深深刻在了霍秉谦的脑海中,没多久他就成了凌天的铁杆戏迷,后来霍秉谦还特意包过几次场只为一睹凌天的风姿。
他虽不知卖宅一事是凌天背后策划的,可作为资深戏迷的霍秉谦三思后决定以八十万两近乎高出市价三倍的价格买下这栋荒置多年的赵宅。
霍秉谦出手如此阔绰,看来当真是爱戏成痴,这就不得不提一提他早年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