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堇沫,晚上有欧阳教授的讲座,你真的不去听吗?”喜歌满脸疑惑,“堇沫,你最近好像很忙?”
我从镜子前转头,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秘密!以后告诉你。”
在D大,我的身后永远不乏追求者。但是小纪和那些男生不一样,他们太热烈、太主动,往往让我退避三舍。而小纪,总是冷冷淡淡的,即便他心里欢喜,也显得那么寂寥。我想,我之所以对小纪那么着迷,不只是因为他是故人,更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在他面前那么放松,那么快乐,那么孩子气。
昌北路的旧巷已经被我走了百十遍。路边菜市场的阿叔阿婶们和我都已经相熟,房东大叔更是喜欢我常去小纪那里,我总是会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里就像童年生活过的小镇,有我熟悉的烟火味道。
但小纪并不是常在家里,他具体在做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不讨厌我,有时候我等到很晚他才回来,他会耐心地送我去公交站,在我上车之前把怀里的桂花糕塞到我手里。
喜歌说那段时间的我,格外的开朗,对人友善。
她若有所思地问:“堇沫,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只是笑。原来谁都知道,爱情是最大的魔法,会让一个人神采奕奕光芒万丈。
那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委婉地拒绝了喜歌请我去她家吃饭的好意,提着一只蛋糕去昌北路找小纪。
结果,他打开门,门缝后面却露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那女人戏谑地看着
我,然后环抱住小纪的腰,甜腻腻地将他拖回去。小纪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在他们转身的刹那,我看见女人裸露的后背,纹着一条展翅的凤凰。
我的心像是被钝物重重一击,有一种说不出的疼,闷闷的。
月亮出来,照着我的影子。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一直跟着我。我擦擦眼角,索性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我打开蛋糕盒子,把它送给那只小狗。小狗舔了一口蛋糕,又过来舔舔我的鞋子。它大概是在感谢我。
没错,我的爱就如一只流浪狗,如此卑微,不求你把我当作宝,只愿你能将我收留。
我折回旧路,用力地敲打小纪的房门,就连铁皮门磨破了手指也不知道疼,我只知道,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我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然后,门开了。
“周堇沫,你有什么事?”小纪淡淡地问我,同时抽了一口烟。
我推开他,直接走进屋子。我冲着那个女人大声喊:“滚出去。”她看看小纪,小纪对她挥挥手。
她对着镜子涂好口红,慢条斯理地起身,经过我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妹妹,你跟着纪楚忱是要受苦的。”
那天我才知道,小纪的名字叫纪楚忱,那么好听,很配他的人。
可是我不高兴,我眼里噙着泪水,委屈地瞪着纪楚忱。即便他身边有女朋友,也不该是刚刚那样的女人,她们满身的风尘气,俗不可耐。
小纪又点了一支烟,疲倦地看我:“别闹了,回去吧,寝室该关门了。”
“纪楚忱,你喜欢我吗?”我语气蛮横,心里却胆怯得很,小心翼翼地把爱字换作了喜欢。
他走过来,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堇沫,你记得那年的养蜂人吧?他其实是以养蜂为名义到处游走的人贩子。那么,你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吗?”
他眼睛里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了,仿佛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我是他的儿子。”
他的语气充满哀伤。我并不知晓那意味着什么。反正,我什么也不怕。我将旧床单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门外的垃圾桶里。
“纪楚忱,别人为你做的我也可以做,别人不会为你做的,我还是会为你做。”我对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毛衣、衬衣、文胸,一件一件,双手因为紧张而颤抖,显得那么笨拙。
他低下头,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我翘起脚,咬住了他的嘴唇。
在我的二十岁生日这天,我吃掉了一枚禁果。
黑夜里,他轻轻摩挲我的脸颊:“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的声音温情脉脉。我偷偷地笑,我把头放在他的前胸,那里传来的声音告诉我,我已经住进了这个男生的心里。
我雀跃着从床上跳下来。
“喂,会着凉的。”小纪喊。
“是啊,外面好冷,熊熊你会着凉的,快进来。”我打开门,那只流浪狗蹿了进来。几个小时前,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熊熊。这天开始,我和熊熊正式住进了小纪的房子。
我们的心,从此都不再流浪。